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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齊穆銘當然有自知之明,情知自己的武功尚未恢復,他們夫妻聯手,莫說自己殺不了他們夫妻,只怕兩敗俱傷自己也未必做得到,同歸於盡,更做不到!

  穆好好似乎看透他的心思,繼續說道:「莊英男中了我的毒針,已經過了六個時辰,她是全憑你的真氣注入她的體內,才能苟延殘喘的。但拖延至今,只怕你想救她,亦已遲了。」

  這話倒不是虛聲恫嚇,要知齊勒銘功夫已經大耗,只剩下兩分功力,要保全莊英男的生命,已是沒有多大把握。何況在他施術之時,必須專心注意,絲毫不受打攪才成。但在目前的情況之下,穆好好與丈夫就在他的身邊,又豈能容他從容施術?即使他們不加攔阻,齊勒銘也是絕對放不下心神來為莊英男祛毒的。

  齊勒銘悲憤填膺,沉聲說道:「反正莊英男也活不成了,好,那我就和她一同死吧!」說至此處,已是如箭在弦,準備拼了性命,也要和對方決一死戰了。

  穆好好冷冷說道:「你對莊英男倒是有情有義啊,可惜你這樣做卻是於事無補,白白賠上兩條性命!」

  齊勒銘沉聲道:「我和她總不能白死!」

  穆好好道:「沒有人要你死!」

  齊勒銘道:「莊英男死了,我決不能獨活!」

  穆好好忽地又是格格一笑,說道:「不錯,你現在想要救她,已是遲了,但你救不了她,卻並不等於她就非死不可。」

  齊勒銘的劍尖垂了下來,盯著她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穆好好道:「你忘記了她是中了我的毒針嗎?你沒有解藥,我可是有對症的解藥的。只須她還有一口氣,我就可以救活她。而且我還可以向你擔保,明天她就能夠自己回到她的丈夫身邊。」

  宇文沖許久沒有說話,此時忽地插上把口,笑道:「好好,你還立該說得清楚一些,你說的她這個丈夫是楚勁松,不是我們這位齊少爺。」

  穆好好笑道:「齊大少爺,要是你願意讓莊英男回到她的丈夫身邊,咱們就來談一樁交易如何!」

  齊勒銘道:「怎樣交易!」

  穆好好道:「你肯答允我們的條件,我馬上就替莊英男解毒。」

  齊勒銘道:「好,你劃出道兒來吧。要是我能夠走的,我就依從。」

  穆好好道:「我們可以讓莊英男回去,但你必須留下來,不得我了准許,你不能離開此地!」

  齊勒銘冷笑:「哦,你是要齊某這一生做你們的囚徒!」

  穆好好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要是你肯改變初衷,運氣又好的話,說不定明天你就可以出去。」

  齊勒銘道:「此話怎講!」

  穆好好道:「說老實話,我雖然恨你對娟娟寡情薄義,但誰叫她是我的妹妹,而她又喜歡你呢?因此我還是希望你有回心轉意之日。我寧願你是我的親戚,並不想把你變作囚徒。」

  齊勒銘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我要你的妹妹!」

  穆好好道:「不錯,我是要你明媒正娶,到你和娟娟拜堂成親之日,那時你就是我的好妹夫了,我還能留難你嗎,當然你可以來去自由了。不過,我們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娟娟,所以我說還是是看一看你的運氣。」

  這樣的條件早已在齊勒銘意料之中,但從穆好好的口中正式出來的,他的心還是混亂之極!

  不能說是他對穆娟娟沒有感情,穆娟娟對他的好處他是永遠不會記的。因此那天他提出要和穆娟娟分手的時候,他也同時對娟娟許下誓言,要是穆娟娟受人欺負,有事要他幫忙的話,他願捨棄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穆娟娟的平安。

  但他卻不願意和穆娟娟同居下去了,因為他已經後悔和穆娟娟過的那種生活了。過去,他做了許多錯事,雖然不能把過錯都推到穆娟娟頭上,但最少這些過錯卻是因她而起。

  穆娟娟的生活圈子和他原來的生活圈子是截然不同的,簡直可以說是處於兩個世界的。穆娟娟在他父親的眼中,在莊英男的眼中,在所有正派人的眼中,都是把她當作下賤的女人的。

  或許穆娟娟並不太壞,但她在那種生活圈子中長大,卻是難免「同流合污」,正派人看不起她,她就會更加自暴自棄,齊勒銘回顧和穆娟娟過的那段月子,他不也正是和穆娟娟一樣,歧路越走越遠,最後不也是索性橫起心腸,自暴自棄麼?

  要是和穆娟娟再混下去,只怕愈陷愈深,永難自拔。

  父親不能諒解他,前妻不能諒解他,甚至從未見過面的女兒也不能諒解他,他受的打擊已經夠大了!

  不過,儘管親人都不能諒解他,他還是希望有一天他們能夠接受他的懺悔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這正是他內心深處的恐懼。或許如今已是失足難返了,但他可不能愈陷愈深,他在心裡提醒自己:不能再失足了!

  他要跳出泥潭,穆好好卻強逼他往回頭路走!

  但若是不答應穆好好的條件,莊英男的性命先就不保!

  是莊英男負他還是他負莊英男,這筆帳是算不清的,他也不想算了,此際,他只感到內疚於心,最少當年他是不應用那樣殘酷的手段對待莊英男的,莊英男和她腹內的女兒都幾乎被他親手扼死。

  他覺得自己對不起莊英男,尤其對不起女兒。如今他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莊英男再受他的連累而死!

  穆好好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們姐妹,哼,哼,我也不想替妹妹求你施捨愛情,你若是寧死也不願娶她,那也不妨直說!」

  齊勒銘苦笑:「我決無看不起令妹之意,但這是緣份,我和令妹緣份已盡,這我也早就和令妹說過了。再說,我願意娶她,只怕她也未必肯嫁給我了。我已經傷了她的心,我知道她也一定是在恨我的!」

  穆好好道:「我也並不勉強你娶她,只要她肯原諒你,你不娶她,我也放你走。」

  齊勒銘道:「要是她不肯原諒我呢!」

  穆好好道:「那就沒話說了!你應該知道,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你令娟娟受了那許多屈辱,我又豈能不為她出一口氣!」

  紅日已經高掛,莊英男昨晚中的毒針到現在也差不多七個時辰了。齊勤銘把目光向莊英男投去,只見在她的眉心黑氣又已垂現。

  不能再拖延了!齊勒銘咬一咬牙,沉聲說道:「好,你劃出的道兒,我都依你!」

  穆好好眉開眼笑,拍拍手掌,那馬車夫走出來,手上捧著一個託盤,託盤上有三杯酒。「好,那咱們該喝杯和頭酒啦,祝你和娟娟早日破鏡重圓,那時我們夫妻再喝你們的喜酒。」穆好好把一杯酒遞給齊勒銘,說道。

  齊勒銘接過酒杯,卻是止不住指頭顫抖。他知道這杯酒一喝下去,只怕從此就要變成穆好好的奴隸了!

  穆好好笑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希望你能夠成為我的妹夫,當然不會用毒酒害死你。但你的武功實在太強,我不能不加點防備。這杯酒不會害死你,但卻可以令你不能夠離開此地。你有膽,就請喝吧。」

  齊勒銘道:「哦,你是要廢掉我的武功嗎!」

  穆好好道:「請恕我不能告訴你我是用什麼藥物,總之你喝了之後不能背你許的諾言。不過,為了讓你安心,我可以告訴你,並不是要廢掉你的武功。」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穆好好是要將他變成奴隸。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齊某縱然不是君子,說過的話也從不反海。我既然答應依你劃出的道兒,大不了拼著終身受你軟禁就是。好,把酒拿來吧!」齊勒銘接過酒杯,憤然說道。語調甚是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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