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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楚勁松哼了一聲,身形連晃三晃。飛天神龍亦不免腳步踉蹌接連退了幾步。

  彭大遒剛好趕到,一見有機可乘,立的飛身撲上,一招「雷電交轟」,雙掌齊發!彭大遒練的是大摔碑手,這一掌用上了十成力道,端的是有開碑裂石之能!

  飛天神龍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一掌。只一掌就把彭大遒打得跌出一丈開外。飛天神龍冷笑道:「算你今天運道不錯,便宜了你!」冷笑聲中,飄然而去。穆家兄弟驚得目定口呆。

  過了半晌,彭大遒方始滿面通紅,爬了起來。飛天神龍那句話的意思,旁人不懂,他自己則是心中明白的。要是飛天神龍不與楚勁松對掌在先,真力未耗,這一掌就可以把彭大遒打得重傷。如今雖然也受點傷,卻是並無大礙。

  穆家兄弟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才敢戟指大罵。罵的內容,無非是說要回去告訴父親,父親一定會替他們報仇,諒飛天神龍也逃不出他們父親的手心。

  忽聽得一聲長嘯,遠遠傳來。飛天神龍的聲音又在他們的耳邊響起來了。

  「兩位穆少爺,你們還欠我一招,你們無力償還,我只好向令尊索取。你們回去告訴他,叫他準備替你們還債吧!嘿、嘿,他欠我的債不只一筆,還有幾筆陳年舊欠,也得著落在他的身上一併償還。你們回去告訴他,我隨時會到府上討債,他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他!」

  也不知飛天神龍是否聽得他們剛才所說的話,但這段說話卻恰像是「針鋒相對」的答覆。

  飛天神龍用的是「傳音入密」功夫,穆家兄弟聞其聲而不見其人,驚魂未定,又給嚇得面如土色了。

  彭大遒爬起來,搖搖手指,噓了一聲,低聲說道:「少爺,別再多言惹禍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這飛天神龍我可招惹不起。趕快回去吧。」

  說罷,他掏出一顆藥丸塞入嘴內,接著把另一顆遞給楚勁松,道:「楚大俠,今日多虧了你,我老彭才得保全性命。這是大內秘製的九天瓊玉丸,治內傷的功效不在少林寺的小還丹之下。」

  楚勁松苦笑道:「多謝好意,我不需要。只是想請你回去轉告翦大先生,說是楚某無能,有心無力,幫不了他的忙。我不準備再去拜會他了,或許過兩天我就回家,請你代我告辭吧。」

  穆家兄弟也知道這次是全靠楚勁松之力,楚勁松和飛天神龍對了一掌,不分高下,這才給他們多少挽回一點面子。是以他們雖然對楚天虹不滿,看在她父親的份上,也不敢稍露辭色。兩兄弟已是驚弓之鳥,雖然飛天神龍業已說明,准許他們「子債父償」,他們也還是心驚膽顫,生怕飛天神龍再來。於是他們趕快自己敷上了金創藥,便即回家。

  楚天虹把日間的遭遇,告訴了母親。令她感覺意外的是,母親對他們碰上飛天神龍這件事情,倒似乎並不怎麼擔憂,擔憂的是另一件事情。

  莊英男聽罷女兒所說,說道:「如你所說,飛天神龍確實是對你爹爹並無惡意。我相信你爹所說,他和飛天神龍都只是損了元氣,並沒受傷。唉,但他卻不該到震遠鏢局赴宴,這倒不能不令我擔心了!」

  楚天虹放下心上一塊石頭,說道:「爹沒受傷就好,他到鏢局赴宴,娘親何用擔憂?」

  莊英男掀開一角窗簾,只見月亮已經高掛天空,鏢局那邊的園子卻是靜悄悄的不見人影,亦無燈火。她心頭越發沉重,悶聲說道:「酒席都已敬了,怎的還不見你爹回來?」

  楚天虹道:「聽鏢局的人說,有一位新來的朋友對爹爹甚為仰慕,一到鏢局,就想和爹爹會面,這宴會就是為他而設的。想必是爹爹和他談得投機,宴會人多,談得尚未盡興,所以席散了他們還要繼續再談吧。」說罷笑道:「爹爹談得高興,忘記回家,雖然不對。但好在他是和慕名的朋友交談,並非身在龍潭虎穴,待會兒他回來了你說他幾句就是,但卻不必擔心。」

  莊英男有苦說不出來,只能在心裏嘆氣:「唉,這都是我造的孽,虹兒怎會知道,這個對她爹爹慕名已久的朋友,其實乃是處心積慮要取她爹爹性命的仇家。」

  楚勁松從鏢局的後門走出來,抬頭一看,月掛天心,已是三更時分。

  這條街道在鏢局後面,由鏢局出錢修路,兩旁種有樹木,甚為幽靜。有鏢局坐鎮,而官府擔憂治安,故此在這條短短的街道上,是連更夫也沒設的。

  從鏢局後門到楚勁松那幢住宅約有百步之遙,鏢局關上了門,楚勁松在街上彳亍獨行,就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了。

  他走了二三十步光景,忽然路旁閃出一個人來,笑道:「楚兄,多年不見,你想不到會在這裏碰上我吧!」

  這人是個道士,楚勁松定睛一看,又喜又驚,「咦」了一聲,說道:「真是料想不到,玉虛道長,你怎麼會從武當山跑到這裏來的!」

  原來這個道上不是別人,正是楚勁松的好朋友——武當五老之一的玉虛子!

  玉虛子笑道:「貧道在此已經久候多時了,實不相瞞,我正是為了找你來的!」

  楚勁松道:「有什麼事嗎?」

  玉虛子游目四顧,好像要知道確實沒有第三個人在這條街上,這才放心。但他還沒有明確的回答楚勁松的問題,只是說道:「當然是有事才來找你!你應該知道我已經有十年未下武當山了!」

  楚勁松見他神情詭秘,更加驚疑不定,說道:「你既是有緊要事找我,為何不進鏢局,卻在這裏等候?」

  玉虛子苦笑道:「我怎能踏進震遠鏢局?」

  楚勁松道:「為何不能?據我所知,你們武當派雖然有一條規矩,不許門人做強盜,也不許門人做鏢師。但與黑道以及鏢行的人來往卻是無禁的。」

  玉虛子道:「不是為了這條規矩……」楚勁松道:「那是為了什麼?」玉虛子忽地低聲說道:「你還沒有和令郎見面嗎?」

  婪勁松怔了一怔,說道:「你是說天舒嗎?他幾個月前去了洛陽,一直未見回家。你怎知道我已經來了京師,而且他會到京城找我呢?」

  玉虛子道:「原來你們父子尚未會面,那就怪不得你莫名其妙了。我是上月中旬在華山與他分手的,他不但知道你來了京師,還知道另一個人也來了京師,故此他連忙趕來京師,想你避開別人。想不到動身在我之前,反而落在我的後面!」

  楚勁松起了無數疑團,但已無暇多問有關兒子因何會在華山出現等事,急不及待先問:「那人是誰,我為什麼要避開他?」

  他們邊走邊說,此時已是行近楚勁松的寓所了。

  玉虛子道:「你是和嫂子一起來嗎?」

  楚勁松道:「不錯,還有小女。就住在前面那座房子。」驀然一省,說道:「你是不是怕這裏說話不方便,那就請進屋子再說。」

  玉虛子本是有這個意思的,但一聽他說是妻子同來,登時臉上不覺現出有點尷尬的神情,反而停下腳步,小聲說道:「還是在這裏說好。」

  楚勁松也急於知道,但見他如此神情、舉動,卻禁不住問道:「為什麼?」玉虛子幾乎咬著他的耳朵說道:「讓尊夫人聽見恐怕有點不便。那人是齊勒銘!」

  聲音雖然有如蚊叫,聽在楚勁松耳中卻似平地起了焦雷,他大吃一驚,連忙低聲問道:「他還沒有死嗎?」

  玉虛子道:「我們還未得到確切的消息,但據已知的消息,齊勒銘恐怕是還活在人間!」

  楚勁松道:「你,你知道了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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