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劍網塵絲 | 上頁 下頁 |
一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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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他所等待的「結果」並未出現,儘管他的眼睛越睜越大,齊大聖仍是穩坐如山。 其中的奧妙,只有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懷遠看得出來。在印新磨以袖拂椅之時,他已知道印新磨不懷好意,因此特別留心齊大聖的舉動。齊天聖側身讓印新磨替他拂試椅子之時,曾用指頭一按椅背。 湯懷遠是個武學大行家,雖然看不懂齊大聖用的是什麼功夫,但已知道他坐下去椅子不至碎裂乃是因為印新磨的內力早已被他這一指之力抵消之故。 齊大聖一坐下,其他的人亦依次就座。只有印新磨還呆若木雞。 齊大聖微一欠身,作個手勢,說道:「印大俠,你也請坐呀!」 印新磨發現自己失態,心裏想道:「好在旁人尚未識破」,此時只有齊大聖對面那張椅子空著,他就坐了下來。 只聽得「哢嚓」聲響,椅子塌了。印新磨事先並無防備,嚇得連忙跳起,只見椅子已經裂開。 齊大聖道:「素聞少林寺有七十二種武林絕學,名稱我都說不上來。不知印大俠這門功夫是不是叫做鐵屁股功?當真令人大開眼界,佩服,佩服!」 印新磨驚魂稍定,面紅紅的說不出話來,不過此時他亦已知道是怎麼樣著了對方道兒了,「這廝剛才作手勢請我坐下之時,想必是已用劈空掌力在我這張椅子搗了鬼了。」但以劈空掌力而能震鬆木質,在「出事」之前,印新磨是怎也料想不到的。這也就是他不加防備的原因,事後發覺,已經遲了。 湯懷遠哈哈一笑,說道:「印大俠賣弄功夫不打緊,我可得多準備幾張椅子才行。」當然他知道椅子的倒塌不是由於印新磨賣弄功夫,他是故意這樣說來為印新磨解窘的。 換過椅子後主客俱都就座。湯懷遠為了沖淡不愉快的氣氛,頻頻勸客人飲酒。 齊大聖與雍驚濤、湯懷遠乾杯之後,葉忍堂站了起來,說道:「齊先生,我和你也乾一杯。」 齊大聖淡淡說道:「好,我是來者不拒,乾杯!」 葉忍堂和印新磨是好朋友,他是藉「乾杯」為名,想替好友洩憤的,武當派的內功擅能以柔剋剛,碰杯之時,他使出了陰柔之極的內功。只須再過片刻,酒杯就會在齊大聖手中爆裂。這一時刻,可能就正是齊大聖在乾杯過後,把酒杯拿回來湊近唇邊的時刻。 齊大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葉忍堂這一點弄鬼的手段如何能夠瞞得過他? 酒杯相碰未碰的霎那間,齊大聖心念電轉:「我把他的酒杯震碎易如反掌,但主人對我優禮有加,我可不能掃了主人的面子。」要知酒杯震碎,當場就會破片紛飛,雖然料想不至傷及客人,但做主人的可就不知如何下台了。 他心念一轉:「我用七招劍法和歐陽鏡無交換的雷神指功夫,正好派得上用場!」 雙方一碰杯,葉忍堂發覺對方並未用上內力,心裏暗暗歡喜。 齊大聖把酒杯拿回來,一飲而盡,說道:「先乾為敬。」隨即把酒放下,酒杯連一點裂痕也沒有。 葉忍堂暗暗吃驚:「難道他的內功比我練得還更陰柔?」過了一陣,見酒杯並沒碎裂,這才戰戰兢兢的拿起來喝酒。 那知酒杯沒有異狀,杯中的酒卻有古怪。 酒本是燙得半溫,最適宜入口的。但葉忍堂把酒喝入口之時,卻幾乎給燙壞了舌頭! 葉忍堂毫無防備,驟吃一驚,「哇」的一聲就把酒吐了出來! 原來這雷神指的功夫能發出高熱,是一種極為怪異的邪派功夫,功夫練到深時,這根指頭點到敵人身上就似燒紅的烙鐵一般。齊大聖由於本身的內功已差不多到爐火純青之境,所以更能青出於藍。他把雷神指的功夫化為掌力,熱力凝聚掌心,在碰杯之時,同時使出了隔物傳功的絕頂內功! 神功傳入杯中,酒熱如沸,杯卻毫無異狀。葉忍堂縱然加意提防,又如何能夠察覺?他哇的把酒吐出來,當場出醜,尷尬之極。 這一次連震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杯遠都看不出其中奧妙了。 但他雖然看一不出其中奧妙,亦已知道葉忍堂著了齊大聖的道兒。 他連忙替葉忍堂掩飾,故意怔了一怔,這才笑道:「葉兄,你不過才喝了幾杯,怎的就要退席了?」把葉忍堂的嘔吐當作是他不勝酒力。 葉忍堂訥訥說道:「小弟酒量甚淺,今日幸遇良朋,不覺喝過了量,失禮之罪,尚請包涵!」 雍驚濤也當作不知,打「圓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筵前醉倒又何妨?今日之會,正宜盡歡!誰都不必客氣。」說罷哈哈大笑。 說話之間,僕人已經收拾乾淨,替葉忍堂端上醒酒湯來。葉忍堂初時還在猜疑不定,不知酒中是否給齊大聖下了毒的。此時業已運氣三轉,見真氣能夠運轉自如,絕無中毒跡象,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頭。不過卻是不敢喝酒了。 梅道生與齊大聖同屬「主客」身份,他本是極不服氣齊大聖坐上首席的,但見少林、武當兩位名家給齊大聖弄得當場出醜,他還怎敢再試? 經此一來,眾人俱是想道:「此人雖然語言無味,面目可憎,武功卻確是深不可測!」高人異士,十九都是有些怪僻的,由於大家都覺得這個齊大聖確實可以稱得「高人」,初時討厭他的,經此一來,也就一變而為欽服了。 *** 莊英男在樓上偷窺,這邊的情景,盡都收入她的眼簾。 她沒有喝酒,但身軀已是禁不住搖搖晃晃,顫抖起來。眼前、心底都是一片迷茫,就似喝醉了酒一般! 她咬一咬手指,很痛:不是醉,也不是夢!她輕輕掩上窗門。 那個人給她關在窗外,她的一顆心卻似乎要跳出口腔! 她最擔心的事果然變成了事實,那個人是「他」!是她的前夫齊勒銘! 不錯,齊勒銘的面貌已經改變許多,變得她都幾乎認不出來了。 她看見的是個面有傷疤、形容枯槁的流浪漢。留在她記憶中的齊勒銘雖然並無潘安之貌,也算得是個相當英俊的美少年。 要不是「齊大聖」這個名字引起她的疑心,她怎麼也不能把這兩個絕不相同的形象揉和,從「眼前人」聯想到此人的。 但她畢竟還是認出來了,因為他們到底曾經做過夫妻。雖然是一直沒有感情的夫妻。 從這個似是潦倒不堪的醜漢身上,她終於看到當年齊家大少爺的幾分影子。 齊勒銘說話不多,她聽得不很清楚。但她可以感覺得到齊勒銘那份冷傲,是自尊也是自卑的冷傲,當年她曾經受過齊勒銘這種冷傲(後期更是變成冷酷!)的折磨! 聲音雖有改變,改變得不如面貌之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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