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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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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漱玉黯然說道:「已經給那強盜用暗器射死了。喲,就是這匹烏龍駒。」說到烏龍駒的名字時,聲音充滿感情。 宇文浩忙道:「我有尚好的金創藥,可以醫人,也可以醫馬,讓我過去看看還有沒有救。」 他急步過去蔡看烏龍駒的傷勢,齊漱玉抱著一線希望跟在他的後邊。 一看之下,宇文浩嘆氣道:「秦老大的扇骨箭功力非同小可,已經洞穿馬腦,決難起死回生了。唉,真是可惜!小弟略懂相馬,齊兄的這匹烏龍駒是大宛的異種名駒,雖然老一點,還是遠勝於凡馬的!」 齊漱玉苦笑道:「宇文兄眼力不差,這匹烏龍駒的年紀比我還大,我一出生他就和我作伴了,誰知我捨不得和它分開,反而累它喪了性命。」 宇文浩道:「齊兄,你失了坐騎,再要找一匹這樣的好馬可就難了。看你的模樣,你好像是急於趕路的,是嗎?」 齊漱玉點了點頭。 宇文浩沉吟片刻,說道:「可惜我這兩匹馬是一對的,否則可以分一匹給你。」說至此處,忽地問道:「齊兄,你往那兒?」 齊漱玉道:「小弟要趕往京師。」宇文夫人道:「哦,你想趕往京師,有急事麼?」 齊漱玉道:「也不是什麼急事,不過我和一位友人有約,在京師會面,他已經走了五六天了,我恐怕他在京師等不見我,他又是不能久留的,等不見我,就會離開京師。」 宇文夫人笑道:「那你不用擔心了,正巧我們也是要往京師去的,若不嫌棄,你就和我作個伴吧。坐我這輛馬車,相信不會比你那匹烏龍駒走得慢。」 齊漱玉心意躊躇,說道:「萍水相逢,不敢打擾。」 宇文夫人笑道:「不錯,咱們是第一次見面。但交情大概不能算是萍水之交了吧?」 齊漱玉雖有江湖經驗,但畢竟閱歷尚淺,暗自思量:「這宇文夫人不知是何來歷,但她雖然顯得詭秘,料想不是壞人,否則她也不會替我打發那三個強盜了。」此時她正是需要雪中送炭,便即笑道:「萍水相逢,多蒙救助。老前輩說得對,這當然不止是萍水的交情,而是可算得過性命的交情了,只不過這是我欠你們的情。晚輩受惠已多,再要給你們添麻煩,心裏過意不去。」 宇文浩哈哈一笑,說道:「齊兄,我看你是個少年豪傑,怎的卻似扭扭捏捏的姑娘?咱們是一見如故,說這些客套話幹嘛?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說不定那一天我也要求你幫忙呢。」 宇文夫人笑道:「這樣吧,請恕我倚老賣老,齊相公若不嫌棄,與小兒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這一提議來得太過突然,齊漱玉連想也沒有想過,不過,一來對方於己有救命之恩;二來齊漱玉對他們母子亦有好感;三來她又急於上京去找師兄。在這種情形底下,也不容許她多作考慮,便只好答應了。論起年紀,宇文浩二十有二,比她年長四歲。她與宇文浩交互八拜,叫了他一聲「義兄」之後,接著給宇文夫人磕頭,喚她乾娘。 宇文夫人眉開眼笑,說道:「好孩兒,我沒有好的見面禮給你,就把這朵珠花給你吧。」 齊漱玉道:「乾娘厚賜,小侄可不敢當。」 宇文夫人笑道:「我給你這朵珠花,是有因由的。剛才我打落秦老大的扇骨箭,用的就是從這朵珠花上摘下來的三顆珍珠,你留著作個紀念,他日也可以留贈你的媳婦兒。」 宇文浩笑道:「媽,你想得真周到。弟媳的聘禮,你都給玉弟準備好了。」 齊漱玉面上一紅,但怕引起他們疑心,只好收下了。 宇文夫人笑道:「從現在起,咱們就是娘兒倆啦。讓你的大哥駕車,你到車廂裏陪我吧。」齊漱玉這才知道她要自己和她的兒子結拜的另一個原因,心裏想道:「她是個貴婦,恐怕是要比普通的江湖人物多講究一點禮法的。她做了我的乾娘,那就不用避嫌了。」心裏也在暗暗得意,自己女扮男裝,和宇文夫人坐在一處,她居然一點也看不出來。 宇文夫人道:「你不用和你的大哥客氣,這兩匹馬是聽他使喚慣了的,所以只能由他駕車。」說話之時,宇文浩已打起響鞭,馬車飛也似的跑了。 齊漱玉坐在車中,好像騰雲駕霧一般,心裏想道:「果然跑得比我那匹烏龍駒還快。」 一路同行,免不了閒話家常。但宇文夫人只是稍涉即止,並沒詳言。當齊漱玉問起她家裏的情形和白駝山是在那裏的時候,她笑著說道:「白駝山可遠著呢,它是在藏邊的一座高山,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的。你的義父單名一個雷字,我們只生下你的大哥一個。他從來沒有到過中原,這次我帶他入京,是想讓他增點見識的,我有一個親戚,多年未通音訊,最近才知道她在京師。」 齊漱玉心裏想道:「怪不得爺爺也不知道武林中有宇文這一家,原來他們是遠在邊陲的。」不免有點奇怪,問道:「義父是漢人嗎?」 宇文夫人笑道:「想必你看見我們的服飾,有點奇怪,是吧?」要知她們母子的服飾都華貴異常,齊漱玉雖沒有到過西藏,但也知道住在西藏的十九都是「胡人」,西藏古稱吐蕃,人種複雜,以藏人數量較多,衣裳簡樸。看她們母子的服飾,料想決不會是胡人服飾。 宇文夫人笑著繼續說道:「說起來可真是話長了,你義父的遠祖是唐朝時候在中原做官的胡人,後來因為天下大亂,他帶了家人和一些親信部屬到白駝山開荒隱居,幾代相傳,倒把白駝山變成了世外桃源一般了。這位遠祖是在中原長大的,他的妻子又是漢人,所以把中原的服飾和生活習慣也都搬到了白駝山了。他們這家還有個習慣,男子大都是喜歡娶漢女為妻的,所以傳到了你義父這代,你要問他是漢人還是胡人,這就很難說。他的母親、祖母、曾祖母……都是漢人,以血統來說,恐怕是漢人更多了。」 不過,她只是「略述家世」,對她夫家與武林人物有無來往,以及其他一些別的事情她就一字不提了。 齊漱玉道:「我自幼父毋雙亡,武功是爺爺和一位老僕人教的。」心裏在想:「爺爺早已閉門封刀,除了寥寥幾個至交友好之外,他是不願意給外人知道他的踪跡的,要是義母問起他的事情,我說不說呢?」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宇文夫人並沒有像她這樣多間,只是笑道:「江湖異人,在所多有。你的爺爺想必也是和我家那位遠祖一樣,是厭倦了塵世的紛爭,故而想做個世外高人的。」竟然連她的祖父的名字都沒有問。 齊漱玉也知道江湖上有許多避忌,尤其一些「遁世」的「高人」更不喜歡別人問及來歷的。宇文夫人沒有打探她的家世,她自也不便多問乾娘了。 馬車跑得很快,第二天就到了河南西部的靈寶縣。齊漱玉聽得遠處水聲轟鳴,似是波濤拍岸,知道已經到了黃河之邊。崎山、岷山迫近黃河,互為犄角,古稱「崤函天險」,但兩山夾峙之中卻是一大片盆地,數百里平川,土地富饒。 宇文夫人笑道:「在崤山或岷山高處遠眺黃河乃是一景,可惜咱們沒這閒功夫了,但也不妨走得慢些,看看這裏既有高山,又有平原的山川美景。」 她捲起簾與齊漱玉指點山川形勢,齊漱玉悶坐車廂多時,縱目馳懷,頓覺胸中一爽。 忽聽得雜亂蹄聲,原來她們這輛馬車正在走過一個交叉的路口,在另一條路上有五個騎者也正在趕路。她們走的方向是西南,是準備取道山西前往京師的。這五匹馬則是向著正南面走,正南面是函谷關,過了函谷關就進入陝西境內了。 駕車的宇文浩說道:「此處是三個省份的交界處,這些人跑得這樣急,恐怕是黑道人物。」 齊漱玉道:「何以見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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