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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距離如此之近,齊漱玉本來非中「暗箭」不可。但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又有一件驚人的變化發生!

  只聽叮叮連聲,那三枝當作短箭射出的精鋼扇骨在齊漱玉的面前落下,隨著落下來的竟然是三顆珍珠。齊漱玉呆了一呆,剛好把這三顆珍珠接到手中。

  車子上的那個婦人似乎沒看見齊漱玉的動作,說道:「浩兒,替我把珍珠撿起來。」少年道:「娘,用不著撿了。」那婦人笑道:「你倒是一副大少爺脾氣,我可不想陪老本呢。」

  齊漱玉一呆之後,方始省起要物歸原主,忙把珍珠遞給那個少年。那少年略一躇躊,似乎想接又不想接,但終於還是接了過來,說聲:「多謝。」齊漱玉面一紅,說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應該是我多謝你才對。」

  三顆小小的珍珠竟然能夠打落三枝精鋼扇骨,而且珍珠絲毫無損,這婦人的功力之高可想而知。齊漱玉心裏想道:「聽丁大叔說,內功練到最高境界,可以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當今之世內功差不多練到這個境界的只有爺爺一人。可惜我一出世,爺爺業已閉門封刀,他未遇強敵,這門功夫我從未見過。這婦人能夠用珍珠打落精鋼扇骨似乎是屬於同一類的功夫。不過由力有深淺,她還未練到可以用花葉當暗器的境界,但爺爺練到七十多歲,尚未爐火純青,她不知有多大年紀?她是這少年的母親,大約不會超過五十歲吧。那就真是難得之極了。」

  那個身為「老大」的書生,比起齊漱玉來當然更加見多識廣,此時不禁面如土色!

  「請問來的是那位前輩,可否容我拜見?」書生顫聲說道。

  「我叫你住手,你反而暗箭傷人。是否不服氣,還想和我較量較量?」那婦人冷冷說道。

  書生忙道:「不敢。不過我們總算是在江湖上混出了字號的。老夫人若是不容一見,我們寧死不辱。」

  那婦人冷笑說道:「原來你是想知道我是誰才肯甘休。好吧,我也不怕你們記仇,就讓你們一見。」

  那婦人揭開珠簾,齊漱玉只覺眼睛一亮,出來的竟然是個珠光寶氣的中年貴婦。頭上梳著金絲八寶攢珠鬢,鬃旁插朵珠花,珠花似乎缺了一瓣,身上穿的是縷金大紅雲緞襖,外罩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繡花百摺裙。但在雍容華貴之中卻也掩蓋不住有幾分妖冶之氣。齊漱玉暗暗想道:「若不是我剛剛看見她的暗器手段,一定會把她當作官宦人家的貴婦。不過學武的人原也不拘身份,說不定官太之中也有武功好的。」

  齊漱玉對這婦人的身份猜疑不定,那書生則是定了眼珠。

  只見珠簾揭開,車廂裏掛著一幅刺繡,繡的是一匹駱駝。

  那少年一面攙扶他的母親,一面笑道:「你知道我們是誰了麼?」

  那書生打扮的「老大」顫聲說道:「兄台敢情是白駝山的少山主?」他不敢問那貴婦,只敢向這少年試探。

  少年笑道:「算你眼力不錯。」

  那「老大」突然抬起手掌,噼噼啪啪,自己打了自己兩記耳光,說道:「不知是宇文夫人駕到,罪該萬死!」

  這一下可把齊漱玉看得傻了。她心裏又是驚奇,又是沒趣。試想她的爺爺是武林公認天下第一高手,這個什麼「秦嶺三英」的老大竟然毫不賣賬,如今對這貴婦卻怕成這個樣子!試想她的心裏是什麼滋味?「這個什麼白駝山的宇文夫人不知是何來歷,怎的從沒聽見爺爺說過?她的武功不及爺爺,難道她在武林中的地位還能勝得過我的爺爺不成?」

  那個貴婦模樣的宇文夫人見這「老大」如此恭順,似乎甚為滿意,說道:「你不聽我的吩咐,本來應予嚴懲的。但念在不知不罪,你又已經自己打過嘴巴了,這就饒了你們吧。」

  此時那個矮冬瓜已經爬了起來,並且替那高個子解開了穴道。兩個人早已走到他們「老大」的身邊。

  他們聽得一個「饒」字,大喜過望,拔腳就走。

  那書生喝道:「你們兩個怎能如此不懂規矩?」他口中說話,雙膝已是朝著宇文夫人跪下。

  那兩人瞿然一省,想起了白駝山少山主對他們的命令,慌忙跟著「老大」跪下,而且不約而同的也學著老大剛才的模樣,噼噼啪的自打嘴巴,齊聲道:「冒犯夫人,罪該萬死,求夫人饒恕。」

  宇文夫人喝道:「好了,好了,我不想看你們的醜態,都給我滾吧。」

  「秦嶺三英」走後,那少年道:「我複姓宇文,單名一個浩字。請問兄台高姓大名,這條藤蛇鞭是你的吧?」

  齊漱玉道:「小弟姓齊,單名一個玉字,不錯,這條藤蛇鞭正是我的家傳之物。」她因為「漱玉」二字一聽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名字,故此省了一個「漱」字,單獨一個「玉」字,雖然也有閨秀意味,但男子的名字中有「玉」字的也不少,就沒那麼礙耳了。

  不過藤蛇鞭是極為罕見的兵器,齊漱玉已說出了它是家傳寶物,本人又是姓齊,對方倘若熟悉武林人事,應該很容易就會聯想到「武功天下第一」的齊家的。

  齊漱玉並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只因這兩母子乃是她的恩人,對恩人她不想捏造謊言,隱瞞身世。另一方面,在她內心深處,本來就是不自覺的以身為齊燕然的孫女為榮的,改名可以,換姓她可不願。

  她已經準備好了,如果這個宇文夫人問她一句:「請問你和武功天下第一的齊燕然、齊老先生是怎麼個稱呼?」她就會告訴她的。

  但這個宇文夫人卻並沒有這樣問她,聽她說出「家傳之寶」這四個字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也沒有什麼改變。好像根本就不知道有個武功天下第一的齊家。

  宇文夫人只是望著她笑道:「齊相公,你年紀這樣輕,武功倒是很不錯呀!難得,難得!」

  看來這個宇文夫人也並未看出她是女兒身。

  齊漱玉面上一紅,說道:「要不是得前輩出手相助,只怕我早已性命不保了。前輩謬讚,晚輩實是無地自容。」

  宇文夫人笑道:「你不必太過自謙,你莫看我打發他們容易,其實他們三兄弟在江湖中已經算得是一流高手了。尤其那個老大,他是得了鐵扇先生上官謹的真傳的。若不是我出手,我這孩兒和你聯手只怕也未必對付得了他呢。」

  說至此處,若有所思,接著問道:「秦嶺三英是他們自己封的,但他們在黑道上的行為確是還不算太壞,不會隨便搶劫、殺人的。不知齊相公因何與他們結下仇怨?」

  齊漱玉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也不知道秦嶺三英是什麼來歷。」

  宇文夫人先為她解釋秦嶺三英的來歷:「他們是在秦嶺安窯立櫃的三個黑道人物,老大名叫秦兆陽,他的師承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那矮冬瓜排行第二,名叫駱宏,是保定地堂刀石家的弟子。那瘦長漢子排行第三,名叫盧志高,也曾在武林名家外號金刀無敵王元通的門下學過幾年刀法。」

  說了這三人的來歷之後,宇文夫人再問:「既然你不認識他們,他們何以與你為難?」

  齊漱玉道:「我也不知道。」由於宇文夫人並沒問她的身世,她可以不說就不說了。「秦嶺三英」何以與她為難,那個「老大」是說過的,就因為她是齊燕然的孫女。不過她也並不完全相信那個「老大」的說話。

  宇文浩道:「像秦嶺三英這種跟過名師練武的黑道人物,一般來說,最喜歡的是兩件東西。一是寶劍,二是名駒。藤蛇鞭是極為難得的兵器,在識貨者的眼中,比寶劍還更名貴。說不定他們看中了齊兄的這條藤蛇鞭,因此動了奪寶害命的歹毒念頭。」

  他提到寶劍名駒之時,齊漱玉情不自禁的向她那匹已經倒斃路邊的坐騎望去。

  宇文浩故意問道:「齊兄,你的坐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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