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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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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舒無暇對這小叫化解釋,只好讓他誤會,給了他十文銅錢。按照小叫化指點的方向,楚天舒出了縣城,走了一程,果然發現了穆娟娟在前面走。 楚天舒打算跟踪她到無人之處,方始動手。於是先不聲張,只保持在目力可及的距離之內,尾隨不捨。 不知不覺已離開縣城十里有多,進入山路。楚天舒一看路上沒有行人,心想:「是時候了!」此時穆娟娟正在踏入一個曲尺形的山坳,他看不見穆娟娟的背影,穆娟娟當然也不會看見他。 楚天舒立即施展八步趕蟬的輕功,將距離拉近,只盼能夠攻她一個措手不及,在未曾給她發覺的情形底下,便即將她擒下。 那知過了山坳那邊,一抬頭,卻已不見了銀狐穆娟娟的影子。 楚天舒正在游目四顧,忽聽得一聲嬌笑:「我在這兒呢!」可不正是那銀狐的笑聲。 楚天舒大吃一驚,防她偷襲,連忙倒躍數步,定睛看時:穆娟娟已是笑嘻嘻的站在他的面前。 原來穆娟娟利用地形,埋伏在曲尺形山坳的角彎,躲在大石後面,楚天舒初時只向前看自是看見她了。 楚天舒本來以為可以攻她一個措手不及的,那知反而中了她的埋伏。 穆家雙狐,善用暗器,假如她不出聲,冷不防就用餵了劇毒的暗器偷襲的話,楚天舒縱然已有準備,也非得著她暗算不可。 奇怪的是,銀狐穆娟娟並沒用暗器偷襲他,現出身形,開口說話之後,也仍然未發暗器。 更奇怪的是穆娟娟對他的態度,竟然似是未曾相識。她噗嗤一笑,接著說道:「我早就知道你要來追我的了!嘿,嘿,小伙子,你既然色膽包天,幹嘛又害怕起來了?」 楚天舒怒道:「你胡說什麼,我,我……」 穆娟娟笑道:「你怎麼樣?你在那家酒家偷偷的用眼睛瞟我,我就知道你看中我了,你害羞不敢認嗎?」 楚天舒喝道:「無恥妖婦,我是找你算賬的!」 穆娟娟面色一沉,但立即又笑起來道:「找我算賬?我欠你的情還是欠了你的義?」 楚天舒喝道:「別胡扯!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麼?你欠下我的命債、物債,我非得和你一算清不可。」 穆娟娟聽他說得如此嚴重,倒是不禁不為之愕然了,盯著他說道:「小伙子,你不是發神經病吧?像你這樣英俊的小伙子,要是我見過的話,我一定記得的。你叫什麼名字?在何時何地曾見過我?」 楚天舒不覺滿腹狐疑,心裏想道:「她是戲弄我呢,還是內中另有蹊蹺?瞧她說話的神氣,又不像是開玩笑!」驀地想起翦大先生也有「化身」的疑案,而這個「化身」直到目前為止,尚未知道是另外有人冒充,抑或是翦大先生自弄玄虛。以此例彼,楚天舒不禁起了疑心:「莫非銀狐也有雙胞,就像翦大先生的化身疑案一樣?」 不過銀狐穆娟娟究竟是不能和翦大先生相比,他可以相信翦大先生是正人君子,卻不能相信穆娟娟對他並無惡意,連帶也就更多幾分懷疑穆娟娟是有意戲弄他了。「好,要是她有心戲弄我,我也不妨探聽她的口風。暫且不忙動手。」楚天舒心想。要知銀狐穆娟娟是和幾樁武林疑案有關的,不但齊勒銘的生死之謎,她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人(楚天舒雖然相信齊勒銘尚在人間,究竟還未得到證實)。華山派掌門被人暗殺一案,多半邊和她有點關係。 穆娟娟笑道:「小伙子,你幹嘛不說話呀?是不是你發覺認錯人?」 楚天舒的信心其實已是稍為有點動搖,但還是用堅定的口吻說道:「你燒變了灰我也認得!你搶了我的東西,又幾乎害了我的性命,你以為我會這樣快忘記嗎?」 穆娟娟笑道:「真的嗎?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楚天舒道:「不是一件事情,是兩件事情,都是在這十天之內發生的。」 穆娟娟道:「好,那你就分開來說吧,先說大的。我在何地何時要害你性命,我又是為了什麼要害你的性命?」 楚天舒道:「為了什麼,那可要問你自己,時間是在七天之前,地點是在齊燕然家裏!」 穆娟娟吃了一驚,呆了片刻說道:「你說的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齊燕然?」 楚天舒道:「不錯。武功天下第一的齊燕然,當然不會有第二個!」 穆娟娟道:「你是齊燕然的什麼人?你大概不是他的徒孫飛天神龍衛天元吧?」 楚天舒道:「我當然不是他,我與齊燕然非親非故!」 穆娟娟道:「既然你和齊家並無關係,怎的你又會住在齊家?」 楚天舒道:「這你就不必管了!」 穆娟娟道:「我怎樣幾乎害了你的性命?」 楚天舒道:「你用唐家秘傳的毒針,偷施暗算,射入了我的三處穴道!」 穆娟娟道:「當時你看見我沒有?」 楚天舒道:「黑夜之中,看不清楚。而且在中毒針之後,不過片刻,我亦已不省人事了。不過,那人是個女子,我相信我不會看錯。」 穆娟娟道:「天下的女子多著呢,你怎麼知道是我?」 楚天舒冷冷道:「會用唐家秘傳毒針的女子,天下可沒第三個。我知道一定是你!」 穆娟娟道:「為什麼不可能是另一個人?」 楚天舒道:「你和齊家的關係,你瞞得了別人,瞞不得我,我早已從齊家老僕丁勃的口中知道了,另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跑去齊家!」 穆娟娟變了面色,說道:「哦,你已經知道了我的來歷!那我也不妨老實告訴你吧,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你說的那天晚上,我在離齊家三百里外的一個地方!」 楚天舒冷笑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麼?若然相信你的鬼話,那天晚上,我是碰見鬼了!」 穆娟娟道:「你不是碰見鬼——」從語氣聽來,似乎是想把事實的真相說出,但只說了一半,就突然煞住了。 楚天舒冷笑道:「不錯,我碰見的當然不是鬼,是一頭狐狸!」 穆娟娟柳眉一豎,憤然說道:「你不用出言譏諷,不錯,我就是人稱穆家雙狐中的銀狐穆娟娟,我也的確曾做過齊燕然的獨生子齊勒銘的情婦!我親口對你承認,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吧?」 楚天舒料不到她會這樣直言不諱,倒是不禁呆了一呆。 穆娟娟哼了一聲,接下去說道:「我對你說的實話,你就不該對我說謊!」 楚天舒道:「我說的那天晚上的事情都是事實!」 穆娟娟道:「或許你不是存心說謊,但在你說話之中,卻有一個老大破綻!」 楚天舒道:「什麼破綻?」 穆娟娟道:「唐家的毒針,尤其是在毒針射入穴道之後,天下無人能解?你怎能活到如今?」 楚天舒冷笑道:「我是沒有這份抗毒的本領,但要說天下無人能解,那你也未免太小視天下人了!」 穆娟娟道:「哦,如此說來,武功本來就已經是天下第一的齊燕然,到了晚年,他的武功非便沒衰退反而是更勝從前了?」 楚天舒把眼睛望著她,淡淡說道:「壯年的齊燕然武功究竟如何了得,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當今之世,武功第一的並不是他。」 穆娟娟道:「不是他,那是誰?」 楚天舒道:「是他的兒子齊勒銘。」 穆娟娟道:「你怎麼知道?」 楚天舒道:「是他自己說的!」說罷,留神看穆娟娟的反應。 穆娟娟臉上毫無表情,說道:「你雖然抬出了齊老頭兒,但你的話仍是不能令人相信。」 楚天舒道:「我本來就沒有要你相信。」 穆娟娟當作沒有聽見他這句話,繼續說道:「二十年的齊燕然已經閉門封刀,不理外間的事。你與他非親非故,他為何要耗損功力替你解毒?」 楚天舒冷笑道:「你當別人都是像你一樣,只懂害人,不懂救人的麼!救人性命,何須只論親友?」 穆娟娟放聲大笑,笑聲怪異之極,似是滿懷激憤又含有無限淒涼。 楚天舒抵受不住,喝道:「你笑什麼?」 穆娟娟笑聲陡止,說道:「你對我知道多少,敢信口對我譏評?我卻可以告訴你,齊燕然的為人怎樣,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你說的救人不論親友,那是只能對俠義道說的,齊燕然根本就不是俠義道。我不相信他會無緣無故救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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