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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楚、薑二人離開齊家,走到山下,薑雪君道:「齊老先生送你那件禮物,他說得那樣鄭重,不知是什麼東西,你可以給我看一看嗎?」

  楚天舒笑道:「我也想知道是什麼東西呢,他當你的面送給我,當然是準備給咱們一同看。」邊說,邊打開包裹。「我猜可能是一本武功秘笈。」薑雪君道。話猶未了,謎底已然揭曉。

  「咦,怎的竟是一本描紅貼子?」薑雪君翻開來看,大為詫異。描紅貼子是給幼齡學童習字用的,與武功毫不相干。

  「描紅」是舊日學童學寫字的必經門徑,老帥用紅筆寫了一本本「字貼」,讓學童跟著每個字一筆一筆來描畫,稱為「描紅」。那本字貼,就叫做「描紅貼子」。

  薑雪君翻了一翻,大為詫異,說道:「寫的是最普通的千宇文,一般私塾的老師給學生開蒙,都是喜歡用千宇文作貼子的。為何武功天下第一的齊燕然,卻把它當作珍貴的禮物送給你?」

  楚天舒笑道:「或許他認為我胸無點墨,要我從頭讀書習字吧。」

  薑雪君笑道:「別胡扯了,不過從這本描紅貼子,我倒看出一件事情。」

  楚天舒道:「什麼事情?」

  薑雪君道:「那個孩子很聰明,但可惜有點疏懶。」

  楚天舒道:「哦,你怎麼看得出來?」

  薑雪君道:「你看他描紅的筆劃中規中矩,而且頗為秀氣。但這本貼子他只描了一半,有好幾個字還是缺了筆劃的,可知他學得並不專心。」

  楚天舒心中一動,說道:「你猜這個孩子是誰?」

  薑雪君道:「我怎麼知道。嗯,會不會是他的孫女兒呢?」

  楚天舒道:「你怎麼會猜是齊漱玉?」

  薑雪君道:「說不定他有意思把孫女許配給你,這本貼子就是別開生面的禮物了。」

  楚天舒笑道:「你說我胡扯,你更胡扯了。你在他家住了幾天,難道還不知道他們一家上下,連丁大叔和王媽在內,都已認定了衛天元是他們齊家的未來姑爺了。」

  薑雪君笑道:「我和你開玩笑,何必如此認真。說老實話,倘若齊老頭子送你這件禮物當真有著這種用意,我倒是白費心血了。」

  楚天舒正容說道:「齊老前輩的所為令人莫測高深,咱們也不必胡猜了。我倒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說,不,要向你道歉。」

  薑雪君怔了怔,說道:「你因何事要向我道歉?」

  楚天舒說道:「我剛才向齊老前輩說的那些話,你沒生氣吧?我為了早日回家,拿你來作藉口……」

  薑雪君面上一紅,說道:「我正是要齊家妹子誤會咱們,這,這也是我早就和你說好的,怎會怪你。對啦,我也有一件正經事稱你說,你別見怪。」

  楚天舒道:「你怎麼忽然和我客氣起來了,請說吧。」薑雪君道:「我只能讓齊家的人誤會你、你是和我……但可不能當真連累了你。所以、所以……」

  她頓了一頓,說道:「所以我不想和你回家了,但請你老實告訴我,你的功力目前已經恢復幾分?」

  楚天舒道:「這個你倒無須為我擔憂,我的經脈得齊老前輩之助,業已打通,目前雖然只是恢復三分功力,但用不著三天,就可以完全恢復如初。即以目前的三分功力而論,大概也可以照顧自己了。當然,若是碰上了翦千崖之類的強敵,我還是打不過他的。但倘若是碰上這樣的一流高手,就算我的功力完全恢復,再加上你,也未必能夠躲過災難。我只想知道,你準備上那兒?」

  薑雪君知道他說的乃是實情,便道:「如果你用不著我陪你同行,那麼我想到京城去一趟。」

  楚天舒吃了一驚,說道:「你單獨上京?為的什麼?」

  薑雪君道:「我已經知道一個確實的消息,徐中嶽和翦千崖都往京城去了。」

  楚天舒道:「哦,你要單獨報仇?」

  薑雪君道:「到了京城,說不定也有人幫助你。你放心吧,我不會不自量力,膽大妄為的。」

  楚天舒想了起來,說道:「對啦,我好像聽見丁大叔說過飛天神龍衛天元似乎也是去了京師了。」

  薑雪君不作聲。不作聲的是等於默認她要去找衛天元了。

  楚天舒道:「你有衛天元相助,本來我可以放心,但我怕你在途中會有人認得你。」

  薑雪君道:「我還多少懂得一點改容易貌之術。」

  楚天舒本來還是不放心讓她單獨去的,但一想,要是和她一起回家,倘若碰上那個要殺他父親的強敵,豈不要連累了她亦遭毒手?二來想到她要避嫌疑的真正原因,可能還是為了衛天元的緣故。儘管她一口聲聲說要成全齊漱玉和衛天元,但她不能忘情于衛天元,卻是用不著她從口中說出來的。

  楚天舒歎了口氣,說道:「咱們是師兄妹,我本來應該助你報仇的,但我知道你怕受嫌疑,我也有事急著回家,咱們只能暫且分手了。」

  薑雪君臉上一紅,道:「我不是怕受嫌疑,我是為你著想,但不知你有什麼急事趕著回家。」

  楚天舒不願自揚「家醜」──儘管過錯不在他的父親,甚至她的繼母亦可原諒。但在別人聽來,那總是「醜聞」,便道:「沒什麼。只是我和家父約好了在一個月之內回家的,如今早已過了期限了。」

  薑雪君雖說不想與師兄同行,但聽得他這樣說,卻也不免有點被冷落的感覺。心裡想道:「原來我在他心中的位置並不是如他口中所言,但這樣也好,我可以無須顧慮他會向我糾纏了。」於是說道:「百行孝為先,你既是過了和令尊所約的期限,那是應該趕快回家了。」兩人各懷心事,互道珍重而別。

  楚天舒目送她的背影遠去,忽然若有所失:「呀,她芳心另有所屬,我又怎可有非份之想。」但想是這樣想,被擾亂了的情懷,卻總是難以平靜了。

  他惘惘獨行,這日到了黃河岸邊的風陵渡,這是一個大渡口,隔岸就是河南的名城潼關了。

  天色已晚,黃河又正在水漲,沒有船夫敢在夜間渡河。楚天舒便在風陵渡的市鎮上找一間比較像樣的客店投宿。

  進了房間不久,剛剛抹過一把臉,便聽得有敲門聲。楚天舒想不到在這個地方會有朋友找他,先不開門,問道:「是誰?」

  那人笑道:「申叔叔的聲音你都聽不出嗎?」

  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上次約他同往洛陽的那個申公達。申公達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包打聽」,外號「順風耳」。他交遊極廣,武功不高,但卻最喜歡對年輕人以長輩自居。

  楚天舒雖然討厭此人,但也只能請他進房間裡坐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楚天舒問道。

  申公達掩上房門,說道:「我也是在客店住的,比你早來一個時辰。為了在外面說話不方便,所以你進客店的時候,我沒有和你打招呼。」

  楚天舒道:「哦,你有什麼秘密事情要和我說麼?」他知道申公達的脾氣,申公達素來是喜歡張大其辭,散播「內幕消息」的,而每次他告訴別人「內幕消息」的時候,也總要加上一句:「這個秘密,我只能告訴你,你可不要說給另外的人知道。」楚天舒這句話其實是帶有嘲諷意味的。

  申公達一本正經的說道:「一點不錯,而且這個秘密正是和你有關,嘿,嘿,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正愁找不著你呢,如今見了你可好了!」

  楚天舒打斷他的話道:「聽你這樣說,你倒好像是特地來尋找我的了。好,那你就趕快說吧,究竟是為什麼?」

  申公達笑道:「你這樣急,我當然會告訴你的。不過我先要問你,你準備上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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