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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齊燕然道:「你還稱他少爺?不錯,我是擔憂那畜牲還要到揚州去殺楚勁松!」

  丁勃道:「不,不會吧,事情都已經過去二十年了!」

  齊燕然道:「知子莫若父,這畜牲自小性情偏激,他做了對不起別人的事,他從不知自責,但要是他認為別人對不起他,他是決計不能忍受的。當年他幾乎扼斃妻子,這事你是曾經目擊的,難道就忘記了。你沒忘記,是吧?(丁勃點了點頭)那畜牲就更不能忘記。如今他的武功已經大成,他一定會找楚勁松報復的!」

  丁勃說道:「或許他尚未知道……」

  齊燕然道:「你都已經知道了莊英男改嫁楚勁松,他生存就是為了報仇,怎能不知?再說,他暗算楚天舒,就表明他已經知道了。否則他為什麼要向一個晚輩下這毒手,不就是為了楚天舒是楚勁松的兒子嗎?哼,在他的想法,恐怕他還以為自己是理直氣壯,應該去報這奪妻之恨呢!」

  丁勃不敢斷定兇手是不是「少爺」,也就不敢和主人辯駁。楚天舒這一驚則是非同小可了!

  他的繼母名叫莊英男,他是知道的。「啊,原來繼母本是齊家的媳婦,怎的丈夫未死,卻改嫁了我的爹爹?難道、難道,就像剛才齊老頭子所說的那個故事一樣,她是背著丈夫與爹爹好的?但爹爹又怎會幹出這種事情?」

  心念未已,只聽得丁勃歎口氣道:「這事其實不能怪大少奶,也不能怪楚勁松,只可惜沒人能夠勸解少爺。」

  齊燕然哼了一聲,說道:「是呀,這畜牲也不想想,莊英男幾乎給他扼死,後來又接到這畜牲已經死在武當四老劍下的消息,誰都相信他是死定的了,又豈能怪莊英男改嫁?當時如果她不出走,我也會勸她改嫁呢!但這番道理,我做父親的倒是不便和他說。老丁,要是你有機會再見到他,還是由你開解他吧。我知道正如你剛才所說,這畜牲是不會聽別人勸告的,但只要世上有一個人能夠勸得動他,這個人恐怕就是你了。」

  丁勃苦笑道:「老爺太看得起我了。是不是要我出去找他。」

  齊燕然道:「不錯,我要你立即趕到那邊去通知楚勁松,叫他們一家人暫且到少林寺躲避一時。我是恐防你未必能找著他,找著他,他也未必肯聽你的勸告。」

  丁勃道:「少爺也未必就會去殺楚勁松的,不過,為了預防萬一,老奴自當遵命趕往揚州。」

  楚天舒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晚丁勃勸我馬上回家,叫我爹爹離鄉避禍。原來他早已作了『萬一』的打算了。哼,這個『萬一』恐怕還是他為舊日的小主人說好話呢。知子莫若父,齊老頭子的判斷才是真的!」他本來以為武林中能夠殺他父親的寥寥無幾,而這有限幾人都是一派宗師,料想不會殺他的爹爹。此時知道是齊燕然的兒子,可是不能不心急如焚了。但好在聽了齊燕然和丁勃的對話,似乎過錯並不在於他的父親,他這才心安一點。

  齊燕然歎道:「這畜牲倒似剛才我所說的那個故事中的孩子,他比父親聰明,比父親的武功練得更好。不同的是,這畜牲是我的親生兒子,不是私生子!他如今羽毛豐滿,我也沒有本事廢他武功了。但你可以告訴他,他若然不聽你的勸告,繼續胡作非為,他殺了楚勁松,我必定要殺他!我殺不了他,寧願為他所殺!」

  丁勃說道:「老爺言重了,少爺怎樣膽大妄為,也不敢這樣忤逆。請老爺保重,我走了。」

  楚天舒聽到丁勃的腳步聲走了之後,這才裝作開始醒來。

  齊燕然道:「好了,好了,楚公子醒過來了。玉兒,你請姜姑娘過來吧。」他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內功,不過片刻,齊漱玉和薑雪君,還有王媽也都來了。

  王媽捧著一碗參湯,有點不好意思,把參湯遞給齊漱玉,說道:「你喂他吧。」她是因昨晚私自盤問楚天舒之事,恐怕楚天舒醒了之後,會說出來。

  齊漱玉笑道:「你應該給姜姑娘才對。」說罷將參湯轉交薑雪君。「姜姐姐,還是請你代勞吧。」

  薑雪君正是要她誤會,大大方方的把參湯喂給楚天舒喝。楚天舒裝出剛恢復說話的氣力:「齊老前輩,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只不知那個,那個……」聲音斷斷續續,裝作有氣沒力。

  齊燕然道:「你別費神說話,只聽我說。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驚奇,怎的會有人跑到我的家裡來暗算你,我真是慚愧,這個人是誰,目前找也還未知道。」他雖然迫於說謊,但「慚愧」二字卻是不假。他怎能當著自己的孫女,說出兇手就是他的兒子?

  齊漱玉道:「丁大叔呢,怎的不見他?」

  齊燕然道:「你不是要我追查兇手嗎,我就是叫他去替我辦這件事的。」

  齊漱玉很是高興,對楚天舒說道:「武林中有頭面的人物都知道丁大叔和我爺爺的關係,他出去求人相助,就等於是代表我的爺爺一樣。他認識的江湖人物,比爺爺還更多呢。楚大哥,你可以安心靜養了,有丁大叔出去查案,一定會緝獲兇手的。」

  她那知道楚天舒不但早已知道兇手是誰,還知道丁勃是去幹什麼的。只是他不能說出來而已。

  他也不能安心靜養,接連兩晚,他都在做著惡夢,夢見父親和齊燕然的兒子打得遍體鱗傷,第三天,他自忖功力已經恢復兩三分,便即告辭了。

  齊漱玉道:「那怎麼行,你尚未痊癒,何必這樣著急就走。」

  齊燕然笑道:「他找到了師妹,想早日回家報喜,咱們不必強留他了。」

  楚天舒道:「是呀,家父與姜師叔二十多年不通音訊,這次我到洛陽就是奉家父之命,打探師叔和師妹的音汛的。師叔不幸去世,我更應該早日和師妹回家,以免家父掛心。」

  齊漱玉口直心快,說道:「哦,原來你是急於和師妹定下名份,要你爹爹點頭,但待你完全好了才走,也不過遲幾天吧,你們就這樣心急。」

  薑雪君低下了頭,佯作嬌羞,但卻說道:「玉妹子,你獨自一個人敢到洛陽尋找師兄,我的武功雖然不能與你相提並論,但我跟著師兄回家,比你所冒的風險卻是少得多了。」

  齊燕然笑道:「傻丫頭,你聽懂沒有,還用得著你替楚大哥操心麼?」

  齊漱玉厥著小嘴兒道:「好,算是我不識趣,多管閒事了。姜姐姐,有你保護你的師哥,自是用不著我替他擔心了,你們既是歸心似箭,我也不便強留你們了。好,你們走吧!」她貌作賭氣,其實心裡卻是甜絲絲的,因為薑雪君把兩件事情相提並論,亦即是把自己和楚天舒當作一對,把她和衛天元當作一對了。

  薑雪君道:「玉妹子,別這樣說。你的好意,我和楚師兄都是同樣感激你的。」又一次故意把楚天舒拉在一起。

  齊燕然忽道:「且慢。」

  楚天舒:「老前輩有何吩咐?」

  齊燕然道:「你在我家裡遭受的無妄之災,我過意不去。送你一件禮物,一來是聊表歉意,二來也當作我給你的見面禮吧。」說罷,把用紅布所包的一方東西遞給他,薄薄的一包,好像一本小書。

  楚天舒說道:「老前輩救命之恩,我都無以為報,老前輩再說這樣的客氣話,我怎敢當?厚賜……」

  齊燕然不待他說出推辭的話語,便道:「這件小小的禮物,雖然是毫不值錢的東西,但你帶在身邊,說不定對你會有用處的。你收下吧。」

  楚天舒聽他這樣說,心中一動:「他說了抱歉的話才送我這件禮物,內中定有道理。」說道:「多謝老前輩關心,既是如此,那麼長者之賜,晚輩亦不敢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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