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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烏雲已經散開,楚天舒凝望上岸邊,隱約似見一個人影,但轉眼之間,就不見了。原來他剛才已經察覺小舟似輕輕一晃,憑他的經驗,可以判斷這不是由於水流的推動。

  楚天舒道:「你快去陪齊姑娘,我上岸看看。」

  薑雪君半信半疑,走入艙房,齊漱玉已經燃起油燈,臉上仍是一片驚惶的神色。

  薑雪君道:「你是在做夢吧?」

  齊漱玉道:「我早已醒了,真的不是做夢。楚天舒不也是這樣說嗎?」情急之下,她只能說出事實,沒想到自己要掩飾剛才是在假睡了。

  薑雪君不能不信以為真了。

  但有誰能夠有這樣的本領,居然瞞得過楚天舒和她的眼睛,不但踏上這條小船,而且還進了艙房,他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直到他離開的時候,楚天舒方始起了猜疑?

  雖說剛才她與楚天舒都是各懷心事,而天空又剛好有掩月的烏雲,但如此高明的本事,已是足以令她震驚不已了。

  「顯然這個人是並無惡意的,他是誰呢?他是誰呢?」薑雪君不由得也是一片迷茫了。

  忽地一個人的影子突然從她的腦海中跳了出來,她在心底自己回答自己:「一定是元哥,一定是元哥!他聽到了我和楚師哥的說話,以為我是真的愛上師哥,他不願意現身,他傷心走了!」

  「漱妹,你定下心神,待一會兒,我去去就來。那人不知是誰,我恐防楚師兄有關。」薑雪君抓著這個藉口,離船上岸。

  她不是想向衛天元解釋,她倒是巴不得衛天元對她誤會的;那不是為了恐怕衛天元和楚天舒打起來麼?也不是。她是深知衛天元的為人的,雖然分別了這許多年。她知道以衛天元高傲的性格,要是他聽到了她剛才和師兄所說的那番話,他只有自己傷心,決不會耍流氓的手段,打楚天舒一頓來洩憤的。

  甚至她也並不希望再見一見衛天元,但她還是迫不及待的跑上岸去了。為的是什麼?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只能歸咎於她「剪不斷,理還亂」的心情吧?

  薑雪君所想到的,齊漱玉也想到了。

  她目送薑雪君飛身上岸,呆了一呆,心中驀地道:「一定是元哥!一定是我的元哥!他偷偷看我來了。唉,元哥,你為什麼不敢光明正大的現身,是怕給姜姐姐知道,不好意思嗎?還是因為你與楚大哥的芥蒂未消,不願當著他面與我相見呢?」

  她也在為衛天元找出不願現身的「理由」,只盼他的元哥在楚姜二人都上了岸後,還會回來。

  「要是元哥知道了姜姐姐已經愛上了楚大哥,遲早他都會回到我身邊的。不過我還是希望他馬上回來!」

  陷在情網中的少女總是喜歡往好處著想的,可惜這次卻是令她失望了,她的元哥並沒回來。

  ***

  不但姜雪君和齊漱玉是這樣想,楚天舒也這樣想,以為這個形如鬼魅的夜行人不是別個,一定是衛天元。

  他和薑雪君一樣的想法,衛天元是因為聽見了他們的談話,誤會薑雪君已經愛上了他,這才悄然離去的。

  應該怎麼辦呢?一向頗有決斷的楚天舒,碰上這種突如其來的尷尬事,不覺也是心亂如麻了。

  他追上岸去,只有幾隻棲宿在蘆葦叢中的水鳥給人聲嚇得驚飛,空曠的沙灘一覽無遺,那裡見得著半個人影?

  沙灘過後是一個山崗,楚天舒知道是決計追不上衛天元的了。

  他只能姑且一試。

  「衛兄,請你等等,你有話和你說!」楚天舒用傳音入密的內功發話。這門功夫他雖然不及衛天元,但衛天元若是躲在林中,料想是應該聽得見的。

  他希望衛天元尚未遠去。他知道衛天元愛他的師妹愛得很深:「很可能他此刻正在林中揪他心上的創傷吧?」楚天舒這樣想。

  他希望見到衛天元,和他當面解釋清楚。

  但怎樣說呢?姜雪君是為了成全齊漱玉的心願才「自我犧牲」的,要是他和衛天元解釋清楚,那不是破壞了薑雪君的計畫嗎?

  但若不解釋清楚,他豈不是要給衛天元一直誤會下去?自己給誤會還不打緊,薑雪君的「自我犧牲」可就成了定局了。「她的命運已經這樣可憐,難道我還要她傷心終老?」

  是應該撮合齊漱玉和衛天元的姻緣,還是應該讓薑雪君與衛天元破鏡重圓呢?他自己捲入這個漩渦又是否值得呢?這都是難以回答的問題。

  懷著患得患失的心情,他只能等待衛天元的回答。「一切都等待見了他的面再說吧。」

  可是空山寂寂,傳來的只有他的回聲。

  「衛兄,你不願意見我,也該見一見雪君吧?」他又叫道。

  忽地隱隱聽得似有一聲長歎,楚天舒又喜又驚,急忙向山崗跑去。

  但迎接他的卻不是衛天元,而是兩枚石子。

  飛石夾著破空的銳聲,一聽就知力道大得異常。學武的人保衛自己乃是出於本能,楚天舒不假思索,在這電光石火之間,本能的取出判官筆格打暗器。

  「當」的一聲,一枚石子給他磕飛,但另一枚石子已是打到他額角的太陽穴,躲閃不開了。

  太陽穴是人身死穴之一,這霎那間楚天舒禁不住心頭一涼,只道衛天元要取他的性命。這樣糊裡糊塗的被衛天元當作「情敵」,死在衛天元手下,可真是太不值得了。

  心念未已,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那枚石子忽地拐了個彎,而且是從上盤移向下盤,低飛拐彎的。「蔔」的一下,打著了他膝蓋的環跳穴。

  石子飛來的勁道極強,但打著他的時候卻並不重。不過人影都未見著,從那麼遠的地方打來,手法竟然巧妙如斯,已是足以令楚天舒吃驚不已了。

  「想不到衛天元的武功比我想像的還更高明,齊燕然的武功我未見過,就我見過的人而論,恐怕只有那天晚上的抱犢崗暗中出手幫助丁勃打跑冀北雙魔的那個神秘客可以差堪相比了。」他想。

  他那知道,這個人正是那天晚上的「神秘客」,丁勃也曾給那人用同樣的手法打著了膝蓋的環跳穴,不過這件事情發生在楚天舒和姜、齊二女已經離開之後,他不知道罷了。

  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仍然當作是衛天元。

  一來是那人手下留情,二來是他內功造詣不弱,環跳穴雖被打著,只是感到酸痛而已,穴道並未被封,但雖然如此,他也禁不住要坐下來歇一歇了。

  「衛天元抖這兩枚石子,用意十分明顯,他是不願見我,故而用這阻嚇手法。唉,他的武功比我高明太多,其實即使不用這個手法,我也追不上他的。」他想。

  他正自運功舒筋活絡,只聽得薑雪君已是尖叫一聲,向他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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