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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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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媽是莊英男的奶娘,莊英男幼年失母,奶娘將她撫養成人。她是把王媽當作親生母親一樣。她的父親知道王媽捨不得離開她,她也需要王媽的照料,故此當她嫁入齊家之後,她的父親獨自回鄉,仍然留下王媽與她作伴。 齊勒銘聽到妻子的聲音,心裏一寬:「我還以為她正在和楚勁松這小子幽會呢!哼,諒那小子也沒這麼大膽,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隨即想道:「我且別忙著進去,且聽聽她們說些什麼?」 只聽得王媽說道:「姑爺又有兩天沒有回家了吧?」 莊英男「嗯」了一聲,淡淡說道:「我都不管他,你管他作什麼?」 王媽搖了搖頭,說道:「你們好歹已經做了夫妻,做妻子的怎能如此放任丈夫。我不敢說姑爺不回家就一定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但是新婚未久,他就這樣,你不管他,他就會越來越放肆了。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小姐,你還是勸勸姑爺的好。」 莊英男冷笑道:「他豈只是在外面拈花惹草,還有比拈花惹草更加不堪聞問的事呢。他有一個在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女賊做情人,與他往來的也多是武林敗類。這些我早已知道了!」 齊勒銘心頭一凜:「我還以為她是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薩,原來她只是藏在肚裏不說出來,對我的行徑也並非完全不聞不問的,但這些事情,卻是誰告訴她的呢?」 王媽嘆了口氣,說道:「女人最緊要的是嫁得個好丈夫,小姐,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我可不能讓你一生受苦。姑爺年紀還輕,少年人心性未定,一時誤入歧途,也是有的。小姐,要是你不便親口勸他,讓我給你想個辦法。比如說,將他的行徑透露一點給丁大叔知道……」 話猶未了,莊英男已是把手連搖,說道:「王媽,你別多事。他不回來,我更樂得清靜!」 王媽說道:「小姐,你怎能這樣說?你任憑他胡作非為,那又何必,那又何……」 雖然王媽沒有把這句話說全,但齊勒銘卻是知道「下文」的。王媽要說的當然是「那又何必嫁他?」這一句話,不過大概因為她是顧著主僕的身份,不好意思如此質問小姐。 莊英男淡淡說道:「我的心早已死了,只因我是爹爹的獨生女兒,不能一世不嫁。只能順從爹爹的意思,爹爹要我嫁給誰就嫁給誰!」 王媽呆了片刻,忽地壓低聲音說道:「小姐,有一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莊英男怔了一怔,說道:「你是我的奶娘,我自小就把你當作親娘一樣。你不是也說過把我當作親生女兒的嗎,母女之間還有什麼話不好說的?」 王媽嘆口氣道:「多謝你把我們以前說笑的話當真,但說真的。我也的確不忍看見你在自己折磨自己,這份心情,就像母親發現了女兒是配錯了人家,不忍看見女兒受苦一樣。但做母親的人總是希望能夠挽救,能夠把惡姻緣變作好姻緣的。小姐,你懂得我這份心嗎,如果你懂,我就大膽說了。」 莊英男幽幽說道:「我懂,你說吧。」 王媽緩緩說道:「小姐,你的心事我也懂的。我、我勸你還是把楚家的少爺忘記了吧!」 齊勒銘躲在後窗偷聽,窗門是緊閉的,但「楚家的少爺」這五個字卻好像是一支無形的箭,突然射了出來,射進了他的心臟。他的心頭一陣又酸又痛的感覺,想道:「穆娟娟並沒騙我,原來我這位『賢慧的妻子』果然是和楚勁松早就有了私情!哼哼,什麼名門淑女,簡直比穆娟娟還更下賤!」 莊英男也好像被利針刺了一下,尖聲叫起來道:「王媽,別提他了。我早已忘記他了。」 王媽搖了搖頭,說道:「你不要騙我,我知道你的心還在他的身上。我當然是為你遮瞞的,但我可不能不和你提他。與其悶在心中,不如說出來好。說清楚了道理,你也想得清楚了,那時說不是你才可以當真忘記了他!」 莊英男苦笑道:「好,你要說就說吧。但說實在的,我可不想聽你的什麼道理!」 王媽道:「你不想聽,我也得說。俗語說得好,姻緣是前生注定的事,勉強不來的。你和楚少爺沒有這個緣份,那只能怪老天爺。俗語又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姑爺怎樣不好,你們也總是已經拜過堂的夫妻了,如果你對他溫柔一些,體貼一些,以你這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小姐,我不相信你鬥不過那些賤女人,你一定可以把姑爺搶回來的!」 莊英男道:「王媽,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我一向不喜歡弄假。而且我也不屑於和那些下賤的女人搶奪丈夫,我只是在想……」 王媽道:「小姐,你想什麼?」 莊英男不作聲,像是已在沉思之中,沒聽見她的話了。 王媽豎起耳朵來聽,忽地顫聲說道:「小姐,是你約他來的嗎?你,你可不能這樣!」 此時齊勒銘亦已聽見了,隱隱聽見一縷簫聲,像是從屋後的松林傳來。 莊英男還在呆呆出神,也不知道是否聽見王媽的話,只是抬起頭來看她一看。王媽顧不得主僕尊卑,推她一下,說道:「小姐,你千萬不可行差踏錯,我,我替你打發他吧!」 莊英男如夢初醒,忽地嘆口氣道:「你錯了,我並沒約他,這個人也不是他。」 王媽可不相信,說道:「我認得他的簫聲,小姐,你怎的對我也不說真話?」 莊英男似是著了惱,嘖道:「他的簫聲我比你更熟,我說不是就不是。唉,不錯,他是喜歡吹這個曲子,但可惜不是他,他此際若然也是吹簫的話,那只能是在揚州的廿四橋邊淒涼自奏!」 王媽說道:「不管是不是他,我可非得去看看不可!」 莫說王媽不相信,齊勒銘更加不相信,心想:「這賤人對楚勁松這小子如此多情,即使不是預先約定的約會,也一定是他們習慣了以簫聲來約會的!」 爐火如焚,王媽尚未出來,他已搶在王媽之前,向簫聲的來處跑去。 松林裏果然有一個人,站在林邊,他一出後園,就看見了。 不過看見的只是一個背影,那人似乎亦已發覺了他,簫聲驀然而止,轉身便即逃入林中。 齊勒銘喝道:「姓楚的小子,我已經知道是你了,你往那裏跑?」 那人倏地反手一揚,齊勒銘雙足膝蓋上的環跳穴同時一麻,幾乎跌倒。 沙屑紛落,原來那人所用的暗器乃是兩顆小小的泥丸。大概是隨手捏成的,一碰即碎。 齊勒銘雖沒摔跤,但雙腿痠麻,亦已是追不上了。 揚州楚家以精於點穴功夫名聞天下,這人顯了這手泥丸打穴的功夫,齊勒銘更加認定了是楚勁松無疑,他又是氣憤,又是後悔,後悔沒有把家傳的武功練好。 「跑得了姦夫跑不了淫婦,哼,我且先回家去和那賤人算賬!」他懷著滿腔怒火,運功衝開被半封的穴道,一拐一拐的便跑回家。但剛剛跑出松林,卻聽得上聲驚叫! 給他嚇得失聲驚叫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王媽。 王媽做夢也想不到會碰上了他,她呆了一呆,訥訥說道:「姑爺,原來是你!」 齊勒銘冷笑道:「你以為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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