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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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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據齊燕然所說的,最後一次他給翦一山看病,從他的病象卻可以看出他的內功造詣是很深。而他的半身不遂,也正是由於練上乘內功練得不當(過於急進)之故。內功越深治癒的希望越少,依齊燕然的看法,翦一山恐怕是難免終身殘廢的了。 從翦大先生的語氣推測,飛天神龍不能不懷疑是弟弟冒充哥哥。 但從師祖和他說的這件事實判斷,冒充翦大先生的又似乎不該是翦一山。 「即使翦一山或有奇遇,幸遇良醫,醫好了他的半身不遂。但俗話說江山易改,品性難移,他的性格該不至於經過一場大病就完全變了吧!」飛天神龍心想。雖然翦一山的性格究竟是怎麼樣,他的師祖並沒和他論及,但既然師祖也可以和他做朋友,他相信總不會差到那裏去的。飛天神龍最尊敬師祖,他就不能懷疑師祖的朋友。 正在他苦思難解之際,天色突然變了。 雷聲隆隆,大雨傾盆而降。雷聲將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大雨逼使他要離開空曠的江邊了。 「不管那個冒充翦大先生的人是誰,只要翦大先生肯主持公道,真相總有大白之時。雪妹若然還在徐家,也有脫難的希望。」姜雪君的處境是他最關心的一件事,如今心事雖然未能解開,卻是可以少些擔憂了。於是他決定按照原來的計劃,回縣城取回坐騎,繼續前往京師。 江邊不遠有一座小山,首先他準備上山躲避越下越大的暴雨。 這段江面正是水流極其湍急的一段,此時正有一隻小舟,在江心順流而下,疾如奔馬。 飛天神龍無意間眼光投向江心那只小舟,剛好看見兩個人出船艙收下風帆,他眼光一瞥,不覺驀地呆了。 狂風暴雨,船在江心,距離也相當遠,那兩個人投入他的眼簾的只是兩個模糊的影子,但他一看就覺得「似曾相識」,尤其因為其中一個女子是他最關心的人! 是姜雪君!他呆了一呆,想要看清楚時,那個女子已經回船艙去了。另外一個女的露出半邊臉孔,向那個男的招手,小舟疾如奔馬,轉瞬間,船上的情形都看不見了,小船也在風浪中消失了。 那個在艙中向同伴招手的女子,雖然只是露出半邊臉孔,但在飛天神龍一瞥之間,亦已隱約認出來了。 他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師妹、師妹!」 暴雨狂風,驚濤拍岸,小船早已遠離江心。他的呼喚被風濤之聲淹沒,當然沒有回答。 他定了定神,心裏想道:「即使是我眼花,那也不會有這樣巧合的事,兩個人都這樣像!第一個出來的女子像極了雪君,這個露出半邊臉孔的少女,更是像極了師妹!」 在最初看見姜雪君的時候,他本來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但接著又看見了齊漱玉,他卻不能不懷疑自己最初的懷疑了。「這該不是幻覺吧?但奇怪的是,她們怎的會在一起了?」 他忘記了自己要避雨,發狂的沿江邊追去,大聲叫道:「雪妹,雪妹!」 雷聲隆隆,他還沒有跑到江邊,小船早已在風浪之中消失。 飛天神龍變作了落湯雞,身體感受的寒冷,倒是令得他清醒過來了。他定了定神,心裏想道:「倘若真是雪君,那即是她已經脫險了,我還擔心什麼?」 清醒過來,再觀剛才所見的情景,不禁又是心念一動:「那男的我也似乎曾經見過,他是誰呢?」 那個男子是和姜雪君同時出現船頭,收下風帆,被他瞧見的。只因當時他的注意力幾乎都集中在姜雪君身上,故而對那個男子忽略了。 現在仔細一想,他終於想起來了,他第一次進徐家的時候,這個男子當時正在和姜雪君一起逃走的。「呵,不錯了,他就是那個曾經被我點了穴道的楚天舒!後來我才知道他也就是雪君在那天晚上方始相識的同門師兄楚天舒。」 飛天神龍猜疑不定,心裏想道:「這個姓楚的武功雖然不弱,卻絕對不是那個冒牌的翦大先生對手,奇怪,他怎能把雪君救出來?即使玉妹和他聯手,按說也還是不行的。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又分明是他們三個人同在一條船上!難道我認錯了人?認錯一個,也不會認錯兩個,認錯三個的!」 想起那晚自己對楚天舒的無禮,飛天神龍不禁臉上一發燒,心中也忐忑不安。姜雪君脫險,他本是應該歡喜才對,怎的他又似乎感覺「不安」呢?他有這樣的心情,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不過,雖然在他內心深處,他是有點妒忌楚天舒和姜雪君同在一起,但無論如何,總要比她落在徐中岳的手中好得多了。 他當然也曾想到這個問題:姜雪君可能去什麼地方?這個問題也只能有兩個答案,一個是跟齊漱玉回家;一個是跟楚天舒到揚州去會師伯,若然他要追踪,把這疑幻疑真的適才所見弄個明白,料想亦非難事。 不過真相雖是不難弄清,時機卻是不容耽誤。因為他正在有著更緊要的事情。他是在追踪仇人的。他已經知道徐中岳是要上京投靠御林軍的統領了,他豈能不怕夜長夢多,讓仇人得遂所願。 還有,他也害怕在見到齊漱玉之後,齊漱玉又會纏住他。而且他也不敢完全肯定他剛才沒有認錯人。萬一認錯了人,遠赴揚州,徒勞往返,那不是什麼大事都耽誤了? 風雨如晦,疑幻疑真,飛天神龍江邊遙望,如醉如癡。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覺眼前豁然開朗,原來霧散雲收,雨已止了。 飛天神龍像是從夢境中醒了過來,心境也如雨過天晴,瞿然一省,想道:「大丈夫應當拈得起放得下,雪君若然已經脫險,我就更可以放心上京了,我還等待什麼?」 他放棄繼續追踪的念頭,迎著雨後的彩虹,邁開大步,走上大道。 *** 暴風雨已經過去,那一葉輕舟已過了險灘。 飛天神龍並沒認錯人,在那只小船的三個人果然是一男二女,楚天舒與姜雪君、齊漱玉。 齊漱玉笑道:「楚大哥,想不到你駕船的本領也這麼好,剛才我真是捏了一把汗。」 楚天舒道:「我是江南人,在我們南方,處處都是水鄉,出門都是乘船的,就如你們北方人出門都是騎馬一般。」 齊漱玉道:「你的騎術也不錯呀!」 楚天舒道:「南人善駕船,北人善騎馬,這是一般情形,當然也有個例外。不過,要是比起你來,我的騎術恐怕也只能說是合格而已。」 齊漱玉點了點頭,道:「你這話說得不錯。」楚天舒道:「你的騎術本來不錯嘛。」齊漱玉道:「我不是說我的騎術,我是說你剛才的那番議論。在一般的情形之中也是有特殊的。」楚天舒笑道:「我一番普普通通的議論,到了你的口中,倒似頗有哲理了。不過我猜你的意思是說在你相識的人當中也有善於駕船的吧?」 齊漱玉若有所思,伸手出船邊撥水,半晌說道:「不錯。」楚天舒隨口問道:「他是誰?」齊漱玉忽地板起臉道:「你為什麼這樣愛管閒事,不告訴你!」 楚天舒覺得奇怪,笑道:「我又不是存心打探你的什麼秘密,不過隨便和你閒聊,你幹嘛耍脾氣啊?」 齊漱玉發覺自己「失態」,忙道:「你別胡猜,我不是發脾氣,我只是沒心情和你閒聊。」 楚天舒眼光一瞥,發覺姜雪君臉上的神情也似有些異樣,他心中一動,笑道:「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那人是誰?」 齊漱玉道:「哦,你知道那人是誰?」 楚天舒道:「當然是你的元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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