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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想不到他雖然沒有機會碰上齊燕然,今天卻碰上了齊燕然的孫女。

  齊漱玉聽他說罷,笑道:「我的爺爺可不是這樣說。」

  楚天舒禁不住問道:「他怎樣說?」

  齊漱玉道:「你的爹爹以晚輩自居,說是不敢高攀,其實我的爺爺是把他引作忘年之交的。」

  楚天舒道:「哦,有這麼好的交情嗎?」

  齊漱玉道:「你聽過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這句老話嗎?有的人雖然只見過一次面,相知之深就像老朋友一般?」

  楚天舒道:「你是說他們一見如故。」心裡卻是疑惑不已:「若然真的像她所說這樣,爹爹為什麼要避開她的爺爺?甚至還顧慮到我可能碰上她的爺爺,不許我在她爺爺面前提及我是他的兒子?還有,從爹爹那一次和繼母所說的口氣聽來,他對齊燕然其實所知甚少,這『相知之深』四個字,對他來說,無論如何是用不上的。」

  齊漱玉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繼續說道:「不錯,最少對我的爺爺來說,這句成語是用得再也恰當不過的了。他和令尊雖然只是見過一兩次面,但他常常和我們說,在比他小一輩的成名人物之中,配得和他做朋友的只有令尊一個。爺爺又常常稱讚你的爹爹武功好,人品好,可惜自己沒有這樣一個好兒子。」

  說至此處,笑起來說:「爺爺的兒子就是我的爹爹,你應該相信,我決不會捏造爺爺的說話,貶低自己的父親來抬高你的父親吧?」

  其實兩句話她雖然並非捏造,其他的話卻只是她的「想當然」而已。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爺爺是否見過楚天舒的父親。

  ***

  無獨有偶,她第一次聽得楚天舒父親楚勁松的名字,也是在清明時節,那一年她也是只有七歲。

  清明節對她家來說,好像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她的老家在很遠的地方,祖先的墳墓都在那兒,根本無墓可掃。

  不過,雖然沒有過節的氣氛,卻也還是和尋常的日子不大一樣。

  爺爺在清明這天,臉色總是份外沉暗,往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

  從她開始懂得人事的時候,每年過清明節都是這樣。

  那年的清明節,爺爺也沒例外,一個人在喝悶酒。

  不過有點例外的是,這一年的清明節,爺爺多說了幾句話。

  丁大叔來和爺爺說話,剛說得「少爺」二字,爺爺就沉聲說道:「你忘記了我的吩咐嗎?!不許在我面前提起玉兒他爹!」

  丁大叔垂手說道:「是。不過我想說的不是少爺,只是和少爺相關的……」

  爺爺怔了怔,忽地好像明白了丁大叔的意思,說道:「你是想說他的……好吧,我也想知道她的下落。你是不是聽到一些什麼了?」(她的爺爺說的是「她」,但她不知道是「他」還是「她」的。)

  丁大叔道:「聽說她在揚州楚家。」

  爺爺說道:「揚州楚家,是以點穴功夫號稱天下第一的揚州楚家?」

  丁大叔道:「不錯。不過聽說由於楚家三代單傳,四筆點八脈的功夫已是等於名存實亡了。」

  爺爺說道:「只要有一個人能使雙筆點四脈的功夫,他的點穴功夫已是足以稱為天下第一。據我所知,楚家的大少爺就會這路筆法,不過我還未曾見過。」

  丁大叔道:「楚勁松的驚神筆法,我倒曾經見過幾招。幾時你有閒情,我演給你看。」

  丁大叔似乎想引爺爺談論武功,爺爺卻沒這個興致。他皺著眉頭,若有所思,過了半晌,忽地問道:「是楚家的什麼人?」

  這句問話,突兀之極,和他們剛才的談話,上下語氣似乎並不連串。

  不過看來了大叔是明白的,因為他立即就答:「正是楚勁松!」

  齊漱玉聽得莫名其妙,心裡想道:「爺爺也真是老糊塗了,剛剛說過這個楚勁松是楚家的驚神筆法的唯一傳人,怎的地又問是楚家的什麼人?」

  那時她只有七歲,衛天元也還未來到她家。她對武學的興趣是在衛天元來了之後方始引起的。

  她正要走開去自己玩,忽聽得爺爺又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好,很好。她有眼光!」

  丁大叔道:「要不要去找楚勁松?」

  爺爺忽地雙眼一瞪,把酒杯重重一頓,說道:「找楚勁松做什麼?他的武功人品,據我所知,都算得是一流的。非但我不會找他,也不許你去找他。」

  齊漱玉更加奇怪,「那個楚勁松既然是武功又好,人品又好,為什麼反而不能找他呢?」

  爺爺說的「莫名其妙的」的話接二連三,只聽得他歎了口氣,跟著又道:「可惜我沒有一個像楚勁松這樣的好兒子!不能怪她,嗯,當然不能怪她!」

  爺爺長長歎了口氣,又低下頭來自顧自的飲悶酒了。

  過後她曾經把存在心頭的疑問問過爺爺,爺爺非但沒有解答還不許她以後再提起揚州楚家的人。

  直到去年,有一次她說起想到外面走走,爺爺方始自動和她提及。

  不過爺爺卻並非解禁,而是重申禁約。

  「你是想出去尋找你的元哥,對嗎?」爺爺笑問。

  她只是紅著臉笑。笑而不答,等於答了。

  「我不反對你找元哥,不過,一來你年紀還小,二來天元說過,至遲明年他會回來。要是明年他不回來,你再去找他如何?」爺爺說道。

  她答應了,答應得十分勉強。她的爺爺當然看得出來。

  於是爺爺笑道:「你可別瞞著我偷走。(她立即介面!那可說不定啊。)嘿、嘿,我知道你這小鬼頭一定會這樣說的。不過你肯明白說出來,總比陽奉陰違好些。」

  她趁勢撒嬌:「爺爺,你既然知道我會明知故犯,那不如爽快允許我吧?」

  爺爺故意板起臉孔,裝作一本正經的說道:「不能,不能。你只能和我討價還價。」

  爺爺說道:「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答應可以從寬發落。假如你偷走的話。」

  「什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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