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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只見他身形飛起,呼呼風響,從眾人頭上飛過,摔出了門外。不過摔得也還不算很重,只是摔掉了兩齒門牙,頭上受了一點輕傷。

  黑衣人冷笑道:「我最討厭喜歡吹牛拍馬的人,念你並無大惡,只要你兩齒門牙,叫你以後不敢多嘴?」禮堂的門口還是站滿人的,他卻好似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外面的申公達。

  他出手就能傷著只是自己所要懲戒的人,而且算准了只是打掉了的兩齒門牙,他這劈空掌刀的運用之妙,當真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令得眾人無不張口結舌。

  不過,在他懲戒了申公達之後,他自動的露出本來面目了。

  他除下斗篷,拿下帽子,眾人見了他的本來面目,不禁又是一驚。

  這次令得眾人吃驚的,不是他的武功,而他的年紀。

  他是一個相貌頗為俊秀的少年,額角雖然有一道三寸多長的刀疤,淡淡的刀疤對容貌並無多大影響。看來不過是二十多歲年紀,頂多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在眾人心目之中,本來都是以為有這樣高明武功的人,最少也應該在四十開外的。誰也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年輕!「難道他在娘胎裡就練武功,否則焉能有這樣深厚的功力?」

  「嘿,果然是你?」新郎徐中嶽道。他倒不顯得怎麼驚詫。

  「飛天神龍,你來做什麼?」做證婚人的翦大先生說道,他也沒有驚詫,不過卻皺起了眉頭。

  「衛天元今日特來赴徐大俠之約!」黑衣人道。

  這三個人幾乎是同一個時候說話的!

  「飛天神龍」這四個字從翦大先生口裡說出來,滿堂賓客無不聳然動容!

  在此之前,誰也沒有見過「飛天神龍」的真面目,也沒誰知道他的真姓名。

  如今是知道了也見到了,但想不到是在這種場會見著這個江湖上聞名膽量的「大魔頭」,「大魔頭」竟是個英俊少年!突如其來的一場騷動很快就過去了,全場鴉雀無聲。

  飛天神龍衛天元面對著翦大先生,冷冷說道:「翦大先生,你應該知道我是因何而來?」

  三年前飛天神龍被中州大俠打敗,以至被逼退出江湖的「消息」,「順風耳」申公達當作「秘聞」,其實是早已在江湖傳播開了,許多人都知道的。

  因此這些知道「此事」的人,都以為飛天神龍是特地挑選這個日子來報仇的。

  他們雖然震驚于飛天神龍的武功,但一想到他本是中州大俠的手下敗將,也就不怎麼害怕了。

  何況,還有一個翦大先生!

  翦家是有數的武學世家之一,翦大先生名千崖,他的弟弟名一山。兄弟二人性情大不相同,哥哥喜歡在江湖上行走,替人排難解紛。弟弟則株守家園,極少在江湖出現。不過,他們各自所練的獨門武功,據說都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翦千崖練的是「陰陽五行掌」,右掌發的是陽剛掌力,左掌發的是陰柔掌力。三十年前,曾與少林寺的監寺枯禪上人印證武功,打成平手。翦一山練的混元氣功,據說更為厲害,有「千崖不如一山」的說法。不過翦千崖的武功許多人見過,翦一山的武功只是得之傳聞,或許有人見過,但在場的賓客則是沒人見過的。

  由於他們兄弟在武林的崇高地位,因此人們都只是稱呼他們做「翦大先生」、「翦二先生」來表示尊敬。而且由於「翦大先生」經常替人排難解紛,江湖上雖有「千崖不如一山」的說法,人們對翦大先生的尊敬更多。

  徐中嶽的親友恃著有翦大先生在場,他是大媒,不用說當然是站在新郎這邊的。這些人驚魂稍定之後,就紛紛出來指斥了。

  有人故意問徐中嶽:「徐大俠,真的是你約他今天來的嗎?」徐中嶽沒有回答,只是苦笑,搖了搖頭。

  另一個跟著就說道:「好呀,姓衛的,你說是特來趕約,是赴誰之約?」這兩個人一唱一和,用意當然是在於先占著道理,然後才名正言順的對飛天神龍鳴鼓而攻之!

  飛天神龍沒有理睬他們,仍然面對著翦大先生說道:「翦大先生,我和徐中嶽所訂的約會,你是當面在場的證人。你總不至於認為我是不該不請自來吧。」

  翦大先生好像甚是為難的神氣,搔了搔頭,說道:「不錯,這個約會的日期並無限制,是可以由你自定的。不過,你挑今天來,這個,這個……」

  翦大先生似乎是覺得自己不便開口的神氣,「這個、這個……」欲說還休。

  不過,底下的話,他雖然沒有說出來,大家也都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了。

  於是立即有三個人出來替他說話,一個是梅花拳的掌門人梅清風,一個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印新磨,一個是武當派四大弟子之一的葉忍堂。這三個人都是中州大俠徐中嶽的好朋友。

  「對啦,今天是徐大俠的成婚吉日,你故意挑選這個時辰來和人家約會,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了吧?」梅清風道。他是個外圓內方的人,說話不卑不亢。

  「對啦!你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耽誤人家拜堂成親。你一定要徐大俠踐約的話,徐大俠肯答應,徐大俠的親友也不肯答應。」印新磨道。他雖然曾經在少林寺念經禮佛,火氣卻是很大。

  「我不知道你們這個約會究竟是什麼約會,但看在這許多來喝喜酒朋友的份上,請你考慮考慮,是否可以把約會改期。」葉忍堂道。他人如其名,雖然對飛天神龍的「搞局」,心裡極為不滿,倒是頗能沉得住氣。

  但不管他們說話的語氣各自不同,飛天神龍卻是一個都不理睬。

  他仍然面向著翦大先生,緩緩問道:「枯禪上人和一瓢道長來了沒有?」

  「都沒有來。」翦大先生道。

  「那麼,當著在場的三位證人,如今在此處的就只有你了?」

  「不錯。我是媒人,不能不來。」

  翦大先生外表仍是十分鎮定,但即使是脾氣最暴躁的印新磨亦已感覺得到,他是有了幾分害怕,害怕他們不能阻止的一件意外事情要發生了。

  印新磨怎樣想也想不到連翦大先生也害怕飛天神龍的,他的火氣頓時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不敢再咆哮了。一切喧嘩又再歸於寂靜。

  「翦大先生!你在武林德高望重,我尊敬你就像尊敬少林寺的監寺枯禪上人和崆峒派的一瓢道長一樣。所以當日我才同意你們三位做公證人。」飛天神龍說道。

  翦大先生苦笑道:「衛老弟,多謝你看得起我。」

  他竟然用這種「親切」的口吻,稱呼一般人都認為是大魔頭的飛天神龍做「老弟」,滿堂賓客不禁又是一怔。是不是翦大先生「客氣」得過份了一些呢?但誰也不敢說話。

  飛天神龍繼續說道:「公證人是不能偏袒任何一方的,我也相信你不會偏袒徐中嶽,雖然你正是他的大媒。」

  翦大先生道:「這樣說,你是一定要他今日踐約的了?但我可不可以問……」

  飛天神龍道:「你不必問我什麼原因,我只問你,我有沒有權今天來?」

  翦大先生只好承認:「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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