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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淩玉燕並不是個「多嘴」的姑娘,但卻是個富有同情心的姑娘。她當然也不是「傻丫頭」,她和遊揚一樣,早已猜想得到那個黑衣人多半就是這個少女的意中人。

  不過這個黑衣人卻是她心目中的「惡賊」。

  因此她就忍不住要勸一勸這個少女了:「姐姐,我不知道他是否你的朋友,但這樣一個強橫霸道的朋友還是少交的好。」

  那少女問道:「我不想聽你的廢話,我只想問你,你怎麼知道他是惡賊?」

  淩玉燕從來被人奉承慣了,多多少少也有點「小姐脾氣」,幾曾受過別人如此槍白,不覺滿面通紅,冷笑說道:「不是惡賊是什麼。哼,我好心勸你,你一定要把他當作、當作『寶貝』那也由你。」她本來想說「情人」二字,話到口邊,卻又不忍傷這少女的心,改用「寶貝」二字。心裡想道:「你把他當作情人,他非但不理睬你,還打死你的坐騎,你這不是犯賤嗎?」

  此時游揚和孟仲強都已到了,不過他們兩人都沒說話。孟仲強向淩玉燕使個眼色,示意叫她不可多言。

  那少女冷冷說道:「他是什麼人,你們好像已經知道了。」說至此處,向孟仲強指了一指,續道:「雖然我聽得不大清楚,但我已經聽見,你們好像是正在談論他和徐中嶽的一件事情。你還騙我,說不知道他是誰?」

  孟仲強連忙說道:「我們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我們真的不知道他是何人!」

  淩王燕正自生氣,一時間尚未來得及細想她和孟仲強剛才說過的是一些什麼話,她是勒住馬頭,停在那少女的身旁說話的,那少女忽地身形一起,向她撲來。

  淩玉燕已得青城派劍法真傳,青城派劍法以快狠見稱,可是她剛剛拔劍出鞘,尚未來得及出招抵擋,只聽得「錚」的一聲,她的青鋼劍又一次脫手飛去,而且比剛才吃那黑衣人的虧更大,被那少女輕輕一推,就把她推下馬背了。

  游、孟二人大吃一驚,趕忙奔來,那少女早已騎了淩玉燕那匹馬絕塵而去!他們不知淩玉燕是否受傷,自是不敢去追。

  淩玉燕一個「鯉魚打挺」便跳起來,罵道:「你這妖女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好心幫你,你卻偏偏欺負我!」

  風中送來那少女銀鈴似的笑聲,說道:「大小姐,多謝你的好心,但可惜你剛剛碰上我要找一匹坐騎,你們三人中只有你是女子,我可不好意思把一個男人推下馬去!」淩玉燕的坐騎是三匹馬中最好的一匹,少女笑聲未停,已是去得遠了。

  游、孟二人見淩玉燕能夠施展「鯉魚打挺」這招需要力度甚大的輕功,已經知道她沒有受傷了。

  「這次吃虧是給你一個教訓,叫你以後:逢人但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尤其對陌生人更是不可多管別人閒事!」孟仲強笑道。

  「我吃了別的虧,你竟然還笑話我。好吧,我就記著這個教訓,以後對任何人也不說真心話,包括你在內!」淩玉燕怒道。

  孟仲強笑道:「我和你可不是外人,你叫我大哥的。」

  淩玉燕道:「以後不再叫了!」孟仲強好像哄孩子似的說道:「你失了坐騎,我把我的坐騎給你,你可以不生我的氣了吧?」其實只有兩匹坐騎,孟仲強也知道淩玉燕不好意思和他合乘一騎的,當然只好把自己的坐騎讓給她了。

  遊揚說道:「對啦,你們別吵了。咱們可還要趕到徐家喝喜酒呢。」

  淩玉燕的氣平了一些,忽地說道:「孟大哥,你剛才的話也好像有點道理。」

  孟仲強笑道:「我的話本來有理。」

  淩玉燕道:「你別自己『臭美』(自己贊自己的意思),我覺得有理的是引用前人所說的那兩句老話。」

  孟仲強明知故問:「是那兩句?」

  淩玉燕道:「逢人但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

  遊揚問道:「你從這兩句老話悟了一點什麼,我倒想聽聽。」

  淩玉燕道:「我一片好心對她,勸她不要和那惡賊交朋友,她反而搶了我的坐騎。我猜她說的那幾點理由都是假的,真正的原因,就是因為我罵了她的心上人。」

  遊揚笑道:「你總算明白過來了,不論對人或是對事,不同的人本來就有不同的看法。」

  淩玉燕如有所思,忽地回過頭來問孟仲強:「那妖女說咱們已經知道那惡賊是誰,原因是她聽得咱們談論那人和徐中嶽的一件事,我記得她未來之前,咱們正是在談論飛天神龍的,對不對?」

  孟仲強道:「不錯,我猜疑那黑衣人或有可能是飛天神龍,你說是不是!」

  淩玉燕吃一驚,說道:「難道那惡賊真是飛天神龍,他去徐家,為的不是喝徐大俠的喜酒,而是存心去鬧事的?游大哥,飛天神龍和徐大俠那次比武的事情你都沒有說出來呢,究竟是怎樣?」

  遊揚說道:「現在不必說了,趕到徐家去看個明白就行!」

  淩玉燕大吃一驚,說道:「如此說來,那黑衣人當真是飛天神龍?」

  遊揚說道:「我又沒有見過飛天神龍,我怎麼知道?不過,不管是不是他,咱們都應該趕緊去徐家了。再遲,恐怕就趕不上看新人拜堂啦!」

  淩玉燕喃喃自語:「我倒希望他真的是飛天神龍,他縱有三頭六臂,到了徐家,料想他也一定是吃不了兜著走!」她吃了黑衣人的虧,當然是巴不得徐中嶽替她出一口氣。

  可惜他們已是趕不上去看新人拜堂人,他們被耽擱了一段時間,游、孟二人合乘一騎,在山路上跑得慢了許多、

  不過他們雖然錯過看新人拜堂的熱鬧,卻還趕得上看一出好戲。

  鼓樂喧天,花轎臨門。

  楚天舒和鮑令暉、郭元宰等人都擠在人叢裡看熱鬧。

  那個「順風耳」申公達更不用說,早已擠到前面,充當徐府的辦事人員,義務幫忙維持秩序。

  新娘子由她的舅父扶出轎門了,新娘子雖然紅帕蒙著面,那輕盈的體態,已是吸引了所有賓客的眼光,也引起了不知多少人的忌妒。男客妒忌徐中嶽第二次結婚,居然還能夠娶一位可以做他女兒的洛陽第一美人;女的卻妒忌新娘「飛上枝頭變鳳凰」,嫁得這樣一位有財有勢,而且又是名震江湖的好夫婿。

  鮑令暉和郭元宰則都是心裡不知一股什麼滋味,鮑令暉還好一些,他感慨的只是「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雖然他其實根本不能算是「蕭郎」。郭元宰則更為尷尬,昔日的意中人,不過片刻就要正式變成他的「師母」了,以後見面,那多不好意思。

  正當喧嘩停止,大家都在看著新娘步入禮堂之際,後堂忽地傳來尖銳的聲音,是一個尚帶幾分童音的女孩子的聲音。

  「我的娘親早已死了,要我磕頭,我也只能向娘親的靈位磕頭。」

  新郎徐中嶽尷尬之極,臉都氣得通紅了,因為說話的是他的女兒,年方十六的獨生愛女徐錦瑤。

  滿堂賓客,面面相覷,誰都不便開口說話,裡面傳出來的聲音更加聽得清楚了。

  接著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道:「小姐,你就委屈點兒吧。你不願磕頭,給新媽媽斟一杯茶也是應該的。」

  原來徐家雖然不是「詩禮傳家」,但徐中嶽成為洛陽的首富之後,卻是要講究知書識禮人家的規矩。原定的禮節是在他拜堂之後,女兒要出來叩見新母親的,那個老婦人是徐錦瑤的奶媽,此際正在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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