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
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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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兒,你不答應的話,為父固然性命不保,你也絕計難逃!難道你竟忍心咱們父子同歸於盡麼?」也不知道是真的動了感情,還是想用眼淚軟化兒子,楊牧說到最後,竟然擠出了幾滴眼淚。 楊炎這時才忍不住開口說話:「我的父親早已死了,至於我呢,我若打算生還,我也不敢來此行刺了!」 楊牧苦笑,正想再勸,忽聽得人聲,不是別人,正是衛長青回來了。 楊牧大吃一驚,連忙補點楊炎的啞穴。把楊炎塞在炕下。「炕」是睡覺的地方,北國苦寒,一般人家都是以炕作床的。炕上睡人,炕下堆著燒過的馬糞或者煤球的灰燼,灰燼還是熱的。 衛長青是監軍身分,睡的土炕比一般人家講究得多。炕底空闊,有半個人高,中間堆著熱灰,兩旁還有空放煤球。也幸而炕底下有多餘的地方,楊牧才能夠把兒子塞進去。 楊牧剛剛弄好,衛長青就進入帳幕了。楊牧心裏好像懸著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上前請安。 衛長青忽地冷冷說道:「楊牧你好!」楊牧吃了一驚,顫聲道:「卑職沒,沒什麼不好。」話猶未了,衛長青已是一聲冷笑,點了他的穴道。 楊牧被點的穴道是麻穴,就像他的兒子剛才那樣身軀不能動彈,但還可以說話。他嚇得魂飛魄散,顫聲說道:「卑職一向對大人忠心耿耿,不知什麼地方得罪大人,請大人明示,卑職死了也心甘。」 衛長青冷笑道:「你很好,但我卻給你連累得很不好了。」 楊牧道:「恕我不懂大人的意思,請大人明示。」 衛長青道:「你知道丁兆庸找我去做什麼嗎?」半晌,自問自答:「不是商量緊要軍情,是告訴我你那個好兒子幹的好事!」 楊牧越發吃驚,心想莫非楊炎來時,已給丁兆庸的人發現?但再一想:倘若衛長青已經知道楊炎來過此處,他一進來必定先向閔成龍查個明白,斷不敢就進入帳幕。於是力持鎮定,說道:「那小畜生幹了什麼事情,卑職實在不知。」 衛長青冷笑道:「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告訴你吧,你說你這寶貝兒子不至於認賊作父,但事實卻剛好相反,他早已認賊作父了。 「他非但沒有聽你的話去行刺孟元超,反而和孟元超走上一路。破壞了我們一個重大計畫。 「哼,我還可以相信你,相信你不是父子同謀,但丁兆庸可是信不過你呢。要不是我極力保你,此刻你早已人頭落地了。」 楊牧當然大呼冤枉,說道:「多謝大人恩庇,那小畜生做的事委實與我無關,我也不知他做了何事。」 衛長青道:「你真的不知楊炎如今在何處?」楊牧心頭大震,硬著頭皮說道:「真的不知。」 衛長青道:「他不是在柴達木,也不是在孟元超軍中,他如今是在天山!」楊牧鬆了口氣,說道:「這小畜生跑到天山去做什麼?據我所知他已是給天山派逐出門牆的,他竟敢回去,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衛長青哼了一聲,說道:「你還蒙在鼓裏呢!你這寶貝兒子已經為天山派立了大功,唐嘉源亦早已准許他重回師門了!」 楊牧越發吃驚,要知楊炎為天山派所立的「大功」,對他們而言,實即楊炎的「大罪」。他為免受株連,顫聲問道:「這小畜生闖了什麼大禍?」 衛長青道:「據武毅和賀鑄、陶煉他們三人回來說,他們這次與白駝山主聯手偷襲天山派,計畫得本來十分周密的,想不到天山派不知怎的,竟然有了防備,結果一敗塗地。天山派之所以取得勝利,得力在兩個人。一個是孟華,另一個就是令郎楊炎!孟華打敗了白駝山主,楊炎亦曾在山下一鬥白駝山主,在山上二鬥段劍青。他們而且親耳聽見楊炎叫孟華做哥哥。他能夠叫孟華哥哥,當然也能夠叫孟元超做爹爹了。你說這是不是認賊作父?」 楊牧不敢回答,只能破口大罵:「這小畜生真是氣煞我也!」 衛長青冷笑道:「若他只是認賊作父,那還罷了。只怕這次計畫也是毀在他的手裏!武毅已經向丁兆庸稟報詳情,要求追究誰是通風報訊的人!」 武毅是丁兆庸的客卿;賀鑄、陶煉是大內一等衛士、大內總管烏蘇台的心腹。亦即是那日在天一閣的蹬道上,被丹丘生以一招「胡笳十八拍」刺傷的那兩個人。武毅只是被唐嘉源摔下蹬道的,唐嘉源因念在他是丐幫弟子的分上,手下留情,並沒將他摔傷。 這三個人是剛剛回到清軍大營的,他們鎩羽而歸,自是要找個「藉口」來掩飾這次一敗塗地之恥。因此他們把戰敗的主因,說成了是有人向天山派通風報訊,這麼一說,最受嫌疑的人當然就是楊牧了。楊牧也是大內一等衛士,知道這個偷襲天山派的計畫的。由他把這個計畫洩露給兒子楊炎知道,楊炎因此立即趕回天山報訊,這是「順理成章」的推斷!楊牧聽出口風,嚇得面如死灰,連忙叫起撞天屈來,說道:「自從去年我在京城見過這小畜生之後,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他!那次見他,也是奉了烏總管之命,指使他去行刺孟元超的。卻怎知他會如此倒行逆施!」 楊炎對父親本已不存幻想,但此際親耳聽見楊牧供出行刺孟元超這個陰謀的真相,仍是不禁氣憤心傷。他心傷未已,只聽得衛長青正在冷冷說道:「我早已說過,我可以相信你,但丁大帥可不能相信你!」 楊牧哀求道:「請大人在丁帥面前,替卑職說幾句好話。」 衛長青搖了搖頭,說道:「武毅和賀鑄他們一口咬定是你通風報訊,丁兆庸要提你親自審問。除非你保證可以立功贖罪,否則我也不能救你!」 楊牧忙不迭道:「卑職保證……」 衛長青冷笑道:「別說得這樣輕鬆,立功贖罪,必須有切實可行的辦法,才能使人相信。你想好了再對我說不遲。」 楊牧心中七上八落,暗自思量,「要是我把炎兒獻出來,我的性命自可保全。但炎兒絕計不可活了。」 他正自躊躇不決,閔成龍忽然不請自來。 衛長青喝道:「你管你分內的事,我沒有叫你,你進來做什麼?」 閔成龍道:「是有關小人師父的事!」 衛長青怒道:「國法無私,憑你也配替楊牧說情!」 楊牧不知閔成龍是何居心,但已隱隱感覺不妙,趕忙也喝他出去。 閔成龍「卜通」跪了下來,說道:「請師父原諒。我不說就對不住衛大人!」 楊牧大吃一驚,喝道:「你休得胡……」「胡說」二字尚未說得完全,他自己就不能說話了。衛長青何等老練,一見如此神情,已知楊牧是害怕徒弟告密了,立即就補點了他的啞穴。 「你不用害怕你的師父,好好對我說吧。是不是他有什麼事情瞞住我?」衛長青溫言對閔成龍道。 閔成龍道:「本來師恩深重,我是不該告發師父的。但此事關係太大,正如大人所說,國法無私……」 衛長青喝道:「別囉唆,趕快說!」 閔成龍道:「大人料事如神,小人的師父正是有事瞞著大人。」 衛長青道:「何事?」 閔成龍道:「楊炎剛才進來行刺大人,碰上師父。師父將楊炎藏在帳中。小人一直沒見他出去,恐怕現在還在這裏!」 衛長青大吃一驚,說道:「什麼?楊炎就在這裏?」 閔成龍道:「大人請仔細搜查!」 衛長青立即抓著楊牧,說道:「好,你替我搜!若敢動你,我立即殺他父親!」 原來衛長青並不知楊炎已經給父親點了穴道,為策萬全,所以一面拿楊牧當作盾牌,一面叫閔成龍替他搜索。 衛長青不知道,閔成龍是知道的。他知道只要找得到楊炎的藏身之所,就可以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心中暗暗喜歡,只道這是個可以給他「丑表功」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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