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那知喝采之聲方起,眼見孟華的劍尖距離對方胸口不到一尺之處,便已縮轉,一個斜身,寶劍陡地圈了回來,突然從攻勢變為守勢。他出劍快,收劍更快,當真是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但眾人都是希望他這一招便能制敵死命的,見他莫名其妙的收了回來,不禁大為失望。白韓二人更是叫了出來:「好啊……可惜,可惜!」

  只有丹丘生一人,剛才並沒叫好,此時方始為他的徒弟喝采:「妙極,妙極!」師父稱讚徒弟,用到這樣的字眼,可以說是至矣盡矣,甚至可說是不大像是師父的口吻了!

  站在丹丘生旁邊的繆長風笑道:「易發難收,令徒卻能舉重若輕,要是不嫌我唐突的話,令徒似乎已是青出於藍了!

  丹丘生哈哈笑道:「什麼似乎,他的劍法早已勝過我了。要是教出來的徒弟總比不上師父的話,武學還怎會進步?你沒聽過長江後浪推前浪這一句俗語嗎?」

  原來宇文博那一招雖是誘敵招數,但內中藏著極為厲害的後著,他正是要孟華看得出他是誘招,才能誘使孟華放膽深入。倘若孟華中計,最佳的結果也只能兩敗俱傷。但眾人不明其理,卻是十九為他惋惜的。

  楊炎比白韓二人高明得多,他是看得出一點所以然的。但他還是不能相信丹丘生對孟華的稱讚是真,心裡想道:「哥哥的劍法是很精妙,但若說到要比他這位師父還更高明,則恐怕是誇大其辭了。像丹丘生剛才使的那一招胡笳十八拍,才能說是妙極!」

  這一招過後,孟華劍法又是一變,好像劍尖墜著鉛塊似的,東一招西一劃,和剛才那種追風劍式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韓英華低聲說道:「不妙,孟師兄的劍法慢下來了。」他是怕丹丘生聽見,不敢大聲說的。但丹丘生是否聽見不得而知。繆長風則似是聽見了。

  繆長風哈哈一笑,說道:「丹丘兄,恭喜,恭喜!」

  丹丘生道:「喜從何來?」

  繆長風道:「恭喜你收得一個好徒弟呀!」

  丹丘生道:「我可不敢居功,他的劍術能有今天造詣,我雖然有份傳授,但最主要的,還是你給他『說法』這功!」

  旁邊的白英武、甘武維二人聽得莫名其妙,齊聲問道:「繆大俠,你替孟華說了什麼法,可得聞乎?」

  繆長風笑道:「其實此法,你們已是早就聽過的了。十三年前,孟華和我比劍,我曾與他談論過重、拙、大的三字訣,當時他對三字訣己窺藩籬,尚未入室。但如今他已是心領神會,對這三字訣的領悟還超過我了。嘿嘿,我們有點替金逐流擔心了!」

  丹丘生道:「你又胡說了,金逐流是天下第一劍客,何事要你替他擔心?」

  繆長風笑道:「我就是擔心再過幾年,他這天下第一劍客的稱號就要易手!」

  丹丘生哈哈笑道:「你太誇獎小徒了!」其辭若有憾焉,其心則實喜之。

  楊炎也是知道這三字訣的,由於他生性佻達,不及孟華樸實,對重、拙、大的領悟,尚不如當年的孟華之深。此時聽了繆長風的話,方始加倍用心觀看。越看越有「味道」,不知不覺,看得如醉如癡。

  就在丹丘生的笑聲中,孟華使出了丹丘生平生最得意的絕招!

  胡笳十八拍!

  「胡笳十八拍」一招十八式,若然只論劍法之快,這一招可稱得是天下第一招!

  孟華的劍法本是變得越來越慢的,但正是在變得最慢的時候,突如來此閃電快招!

  好在楊炎剛剛見過丹丘生使這一招,他的劍術造詣亦已是到了第一流境界的,因此這一招十八式雖然快如閃電,他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招式一樣,師徒的變化又各自不同。這剎那間,楊炎看得不禁驚喜如狂,口中大叫,心裡想道:「一年前哥哥曾用這招制伏我,如今看來,要不是他當時未出全力,就是他進境神速了!他這一招即使不能說是在丹丘生之上,至少也是旗鼓相當!」

  心念未已,已是有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不但旁人意想不到,甚至出乎楊炎意外!

  只見銀龍飛舞,冷電盤空。孟華那柄冰魄寒光劍竟然脫手飛出!

  手中的兵刃都給對方打落,按照通常規矩,當然應該算是輸了!

  剛在片刻之前,所有的人都以為孟華此招一出,已是必勝無疑,誰也料不到如斯結果!人人心中歎息,楊炎更加惶惑,他看得分明,孟華這一招胡笳十八拍使得出神入化,當時宇文博全身已在劍勢籠罩之下,即使他本領再強,也非中劍不可的。他怎也想不通,宇文博怎的能夠敗中取勝?

  但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

  在孟華寶劍脫手的這一剎那,大家在歎息的同時,也都提心吊膽,恐防宇文博乘勝追擊,傷害孟華。但只聽得宇文博悶哼一聲,非但沒有乘勝追擊,他自己反而從蹬道上跌下來了!

  不過宇文博也當真了得,他滾落兩級石階,腳一撐地,身形登時又再飛起。這一次不是摔倒而是用輕功中的倒縱身法「飛」下石階!

  孟華站在蹬道的最上一級,站著不動,並沒追下。

  他是不是受了內傷呢?

  唐嘉源驚疑不定,叫道:「孟華,你怎麼啦?」

  孟華沒有回答,只搖了搖頭。雖然沒有說話,意思卻是明白的,他是說自己並沒受傷。

  但何以又不能說話呢?不可能是給點了啞穴,因為點了啞穴,頸部是會僵硬的,但他還能搖頭。而且以宇文博那樣心狠手辣的人,要是他能夠點著孟華的穴道,也不會只點啞穴。

  唐嘉源初步想到的是,孟華在這一戰中已是耗盡氣力,目前尚是喘息未定。

  他心念未已,宇文博在半空中一鷂子翻身,已是腳踏實地。

  但見宇文博嘴角流出鮮血,身上的衣裳有幾處裂縫,看情形似乎是受了傷。

  宇文博一落地,話也不說,拔足便跑。

  唐嘉源驚疑不定,喝道:「你尚未交代,就想跑麼?」

  他用的是「交代」二字,因為縱然他是武學深湛且又見多識廣,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也難以判斷究竟是誰贏誰輸?

  倘若他料得不錯,宇文博是受了傷,但孟華兵刃也脫了手,這應該算是誰贏?

  宇文博沉聲喝道:「唐嘉源你身為一派掌門,說了的話不算數麼?」

  唐嘉源怒道:「我說了什麼話不算數了?」

  宇文博道:「你說過是由孟華代你出戰,如今與孟華勝負已決,你怎能攔阻我走!哼,是否你想與我再打一場?」

  說到一個「打」字,他一掌推開了攔在他面前的唐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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