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丹丘生耽于武學,他可不像無礙大師這樣心無雜念了。他目不轉睛的在蹬道上觀戰,心裡想道:「這白駝山主的武功果然非同小可,唐嘉源雖然不會敗給他,但在五百招之後,唐嘉源那時縱然能夠取勝,恐怕也要大病一場。我倘若用劍,在唐嘉源鬥了一百招之後,接他的手,白駝山主料想要敗在我的劍下。但我是崆峒派的掌門,就算我不顧面子,也得顧唐嘉源的面子。豈能讓人笑話,說是兩派掌門,用車輪戰才能打敗白駝山主?」他嗜武成迷,心中躍躍欲試,只因有此顧忌,礙難出手,唯有暗歎可惜,可惜失去一個棋逢對手的機會。

  還有一個是半主半客身分的繆長風,他不似丹丘生要顧忌失了掌門身分,他是個豪放不羈的人,對什麼清規戒律全不放在心上,但他卻也另外有他的顧忌。

  要知此戰非同小可,他縱然可以把一己的榮辱勝負置之度外,但卻不能打沒有把握的仗。他剛才替楊炎拔毒療傷,已經耗了不少真氣,若然此際便即貿然出戰,只怕抵擋不了白駝山主的十招。

  他是和白駝山主交過手的,知己知彼,暗自思量:「那次交手,有冷冰兒發冰魄神彈相助,我才能和他打成平手。倘若單打獨鬥的話,我的太清氣功恐怕只能在一百招之內,勉強抵敵得住他的寒冰掌與火焰刀。如今我的功力只及原來一半,他經過了和鐘長老的一場劇鬥,功力雖然也打了折扣,卻是遠遠不如我的損耗之甚。要戰勝他,恐怕只有一個『等』字訣了。」

  是的,他必須等待,在此消彼長中等待最適當的時機。

  等待,似乎是最容易不過的事,但對繆長風來說,卻是十分難捱。在等待中,每一瞬間都充滿危機,令他提心吊膽。

  要等待多久,他估計最少也得一個時辰。過了一個時辰,他的功力可以恢復到原來的八成,而白駝山主的功力則將減退到原來的一半。此消彼長,他方始可有取勝的把握。

  但唐嘉源能夠支持一個時辰嗎?即使不至落敗,只怕也要兩敗俱傷了。

  而且即使他的計畫能夠順利完成,這樣也是勝之不武。他可以不顧自己的聲譽受損,但只怕唐嘉源也不肯退下來讓他接手。

  最好是由天山派小一輩的弟子替代掌門迎敵,即使中途接替,也不算背違江湖規矩。他想起冰魄神彈加上冰魄寒光劍可以抵消寒冰掌的威力,倘若冷冰兒和楊炎聯手,大可一試。但可惜楊炎中了毒針,比他更難恢復功力。而且冷冰兒也好像沒有跟來,想至此處,他游目四顧,果然沒發現冷冰兒的蹤影。唐夫人也沒見來。「冰兒受的刺激大深,想必是唐夫人疼愛徒兒,故此留在原地調護冰兒,不許她走動。」

  白駝山主的攻勢越來越猛,繆長風心急如焚,但除了等待之外,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去幫助唐嘉源。

  宇文博那兩個徒弟慕容垂和司空照對師父倒是甚為忠心,不忍離開。他們也是心急如焚,想不出什麼辦法可以幫助師父。

  楊炎在較遠處觀戰,他有龍則靈傳授的天竺內功心法,無須靜坐,亦可運功祛毒。陪他一起的是天山三英中的白英武與韓英華。

  白韓二人是天山派第三代弟子中有數的人物,功力頗深,他們來時吸進一點毒香,只是略有頭暈目眩之感,此時早已沒事了。

  他們由於曾經誤會楊炎,對楊炎抱有歉意,因此也就對楊炎特別好些。繆長風叫楊炎跟他們一起,用意也就是要他們保護楊炎的。

  此時他們也正在全神貫注的觀戰。在第三代弟子中,他們的武功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了。但看到奧妙精妙之處,還是未能全部領略。楊炎一面看一面替他們講解。白英武性子最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道:「小師叔,你十一歲離山,我只道你對本門武學早已生疏,那知還是如此了得!依我看,恐怕幾位師叔都還不如你呢!」楊炎年紀小而輩份高,以往白英武是從來不把他當作長輩的,此時方始心悅誠服的叫他「師叔」。雖然加上一個「小」字,那也是與事實相符。

  楊炎說道:「我算得什麼,比起孟、孟華,我還差得遠呢!」

  白英武怔了一怔,說道:「你還記恨你的哥哥,不肯認他麼?當年他奉命捉你,那是……」

  楊炎說道:「我知道他是不得已的。並非我不認他,只是怕他不肯認我。我曾經與龍姑娘聯手,在祁連山上和他打過一架。那一次我知道,我已是令他非常傷心!」

  白英武笑道:「這都是誤會。你放心,你的哥哥更不會記恨的。」

  楊炎正想問他們,孟華為什麼未見回來。忽地發覺他們二人神情有異。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身子搖搖晃晃,目光散漫無神。

  以他們二人的功力,即使是吞下了一顆神仙丸,也不至於有此現象的。但這現象,卻又分明是中了神仙丸之毒的現象。

  楊炎吃了一驚,驀地他也有了飄飄欲仙的感覺了。楊炎情知不妙,尚未來得及出聲,面前突然出現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正是司空照和慕容垂。

  原來他們想不出什麼可以幫助師父,後來發現楊炎在山坡上觀戰,只有韓白二人陪伴,遠離大隊。他們一見有機可乘,便即悄悄下來,想把楊炎拿作人質。山上山下,所有的人都在凝神觀戰,他們蛇行兔伏,借物障形,來到近處,便即偷施暗算。他們用的是一種特製的神仙散,毒性和神仙丸相同,藥力則厲害得多,而且最厲害的是它沒有氣味。

  這種無色無味的「神仙散」,只須指甲醮上少許,一彈開來,便能在十丈方圓之內,令人不知不覺的中毒昏迷。

  幸而楊炎雖然因為中了毒針,功力未曾恢復,但他畢竟是練有上乘內功的人,只是吸進神仙散的毒氣,一時之間,倒還可以支援得住。

  他拔出長劍,來不及呼叫,立即便是一招「星月爭輝」,向兩個敵人刺去。

  這一招「星月爭輝」乃是天山劍法追風劍法中的七大絕招之一,一招兩式。司空照與慕容垂都覺得明晃晃的劍尖正對著自己的咽喉刺來。

  可惜劍法雖妙,氣力不加,慕容垂使出金剛指的功夫,「錚」的一聲,彈著無鋒的劍脊,登時把他的長劍彈得脫手飛開。

  司空照立即一抓向他的肩頭琵琶骨抓下,冷笑道:「先廢你的武功,看你這小子還敢逞能!」

  楊炎一個「移形易位」,但還是由於氣力不濟的緣故,這一抓雖然勉強避開了,但腳步一個踉蹌,已是險些跌倒。

  說時遲,那時快,慕容垂亦已出手,和司空照一左一右,同時抓下來。這一次楊炎是絕計難以躲避了。兩肩的琵琶骨若然都給抓裂,楊炎不但武功盡失,而且立即要變成殘廢。

  楊炎不再躲避,傲然冷笑:「我道是誰,原來是我手下敗將,好不要臉,趁我受傷偷襲!」

  這兩人曾經在祁連山上受過他的戲弄,正思洩憤,哈哈笑道:「你想激我等你傷好再打麼,別作夢了。我要你慢慢受苦!」說話之間,司空照已經點了他的麻穴。手掌慢慢向他肩頭抓下,笑道:「小子,你可以聽見你骨頭慢慢碎裂的聲音的!」

  那知骨頭碎裂的聲音未曾聽見,一種暗器破空之聲卻聽見了。

  暗器不過是兩粒小小的石子。

  慕容垂中指一彈,小石子雖然彈開,右臂卻已酸麻不堪,那裡還有餘力再抓楊炎的琵琶骨。司空照更糟,他用接暗器的手法用手掌去接,給石子打著他掌心的勞宮穴,登時倒在地上。

  聲發人到,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孟華。

  孟華冷笑道:「你們要廢我的弟弟的武功,對不住,我也要廢你們的武功!」一抬腿把司空照踢開,同時把慕容垂抓住!

  司空照的「勞宮穴」給石子打傷,內功已廢,但外功還有。孟華不想取他性命,這一腳踢得恰到好處,雖然踢得他高高飛起,好像騰雲駕霧一般,只道此命休矣!落下來時,卻還是平平穩穩的腳踏實地,並沒跌倒。他「啊呀」一聲大叫,立即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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