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楊炎正在他的前面,也給他一掌推開。他惡狠狠的瞪了楊炎一眼,喝罵聲中充滿怨毒:「我的泉兒都是給你們害死的!尤其是你這小賊,他若死了,我決不與你干休!」

  楊炎的武功早已在石天行之上,但見他狀若瘋狂,不覺也有點可憐他,是以並不還手,讓他推開。

  石天行推開了楊炎,立即奔向後山。他身為執法長老,何等尊嚴,突然變成了失心瘋的狂漢,一眾弟子都給他嚇住了,竟是無人敢去攔他。

  唐嘉源道:「兆鳴師弟,請你暫行代理執法長老職務,楊炎一案雖已審結,還有附案未了。你繼續審訊。」

  他這樣一說,誰都明白,他們說的「附案未了」,指的必是冷冰兒控訴段劍青一案了。

  丁兆鳴當年曾經奉過已故掌門唐經天之命,到過回疆各地調查段劍青的罪行,他嫉惡如仇,立即喝道:「段劍青,你知罪的,跪下聽審!」

  段劍青哈哈大笑:「我早已不是天山派弟子,你要審案,恕不奉陪!」

  丁兆鳴喝道:「把他拿下!」可是段劍青亦已同時發動,在他的大笑聲中,把手一揚,「乒」的一聲,將一枚毒霧金針烈焰彈爆開來。在他周圍的天山派弟子,躲避不及,傷者甚多,濃煙迅即彌漫。

  幾方面的動作差不多在同一時候發生,說時遲,那時快,楊炎已是飛身撲入煙霧之中,淩空一抓。用的是龍靈珠爺爺所授,龍爪手功夫。

  龍爪手功夫乃是龍家的不傳之秘,堪稱武林絕學之一,饒是段劍青本身也有上乘武功,在他淩空一抓之下,雖不至於被他抓了回來,腳步亦已遲緩了。

  段劍青早已佈置好脫身之計,但必須是在混亂之中才能成功的。時機稍縱即逝,決不能受到阻延。

  趁著煙霧尚未消散,他佯作腳步踉蹌,陡地反手一掌,喝道:「楊炎,我與你拼了!」

  楊炎知道他第八重龍象功的厲害,只憑劈空掌力,那是決計應付不了的,當下也立即改抓為劈,一掌劈過去。

  雙掌相交,段劍青飛身躍起,楊炎喝道:「那裡走!」忽地只覺掌心一陣麻癢,跟著拍出去的那一掌已是軟綿綿的使不出力道。

  繆長風身形疾起,雙袖鼓風,拂開面前的濃煙,一個起伏,就追上了段劍青。他知道段劍青詭計多端,擅於使毒,為了避免受到暗算,不想和他對掌,當下籠手袖中,當作軟鞭使用,便即朝著段劍青卷去。

  段劍青喝道:「你不想要你義子的性命了麼?」他知道繆長風的功力又遠在楊炎之上,自己的龍象功只怕也擋不了他長袖一拂。喝聲中早已拔劍出鞘,力貫劍尖,反手揮出。

  只聽得「當」的一聲,段劍青那柄長劍脫手飛上半空,長劍本身被他一拂之力也變得彎曲了。段劍青幸而不是和他對掌,但虎口亦已震裂。他反身一躍,沖入人堆,迅即打翻幾個天山派弟子,又發出了兩枚毒霧金針烈焰彈。

  繆長風的衣袖被劍尖畫破了一道裂縫,鐵袖神功已是不能使用。他不懼霧,本來想追上去的,但心念一轉,想起段劍青恐嚇他的那句說話,寧可信其有,百忙中回頭一看。

  這一看證實了段劍青果然並非虛聲恫嚇,只見楊炎跟在他的背後,但腳步已是歪歪斜斜,好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繆長風是個武學大行家,一看就知他是中了劇毒,此際正在強運玄功,才能支持不倒。

  原來段劍青的掌心藏著一口細如牛毛的毒針,剛巧與楊炎對掌之時,毒針已經刺入楊炎掌心。

  救人要緊,繆長風只好暫且放開段劍青,回來救他的義子了。

  楊炎得繆長風運功相助,真氣登時凝聚,把那枚毒針從掌心逼了出來,說道:「義父我不礙事,你趕快去捉段劍青那小賊吧!」

  繆長風放下心上石頭,說道:「炎兒,想不到你的功力已然精進如斯,不過──」要知楊炎得他之助,雖然能阻止毒氣上侵心房,但還未能把毒質驅出體外,繆長風自是不敢立即離開。

  楊炎急道:「我可以支援的,你若不去,那小賊就要逃得無影無蹤啦!」

  此時毒霧已經消失,段劍青趁著混亂之際逃走,果然已經不見蹤跡了。

  天山派弟子中毒昏迷的有十數人之多,被毒針所傷的也有七八個。賓客受到波及的也不少。

  唐嘉源大怒,說道:「白、武兩位師弟,你們隨我去追捕叛徒!丁師弟,快快救治客人!」一面說話,一面把用天山雪蓮作主藥制煉的一瓶碧靈丹交給丁兆鳴,天山雪蓮是治毒療傷的聖藥,天山派的首腦人物隨身都有攜帶的,唐嘉源恐怕不夠用,是以把身上所藏的這一瓶也交給了丁兆鳴。丁兆鳴一接過來,首先就把一枚碧靈丹塞入楊炎口中。

  繆長風當然深知碧靈丹的功效,心裡想道:「這碧靈丹縱然不是毒針的對症解藥,但以炎兒的功力,服了這顆碧靈丹,最少可以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保持他的真氣不至渙散。他若靜坐運功,三個時辰之內當可把毒氣化為汗水蒸發淨盡。」說道:「唐掌門,你留下來主持大局吧。那小賊是我義子的大仇人,捉拿他我是責無旁貸,請你許我代勞。」要知這次天山派的大會,「重頭戲」雖然是在「清理門戶」,但名義上卻是邀請客人來參加唐嘉源就任掌門的儀式的,許多遠道而來的貴賓是為觀禮而來,唐嘉源理該大會結束之前始終陪伴客人,此際縱然是由於事不得已離開,多少總有「失禮」之嫌。

  唐嘉源還未及回答,忽聽得鐘聲當當從山頂傳來。白堅城咦了一聲,失聲叫道:「不好,似乎是天一閣起火了!」

  天山派自創以來,至今已有二百餘年,弟子越來越多,在天山的南高峰建屋聚居,最高的一座就是「天一閣」,如今是由輩份最尊的長老鐘展住在裡面。(此次大會,鐘展正在閉關練功期間,故而沒來參加)天一閣下面是天山派的重地,天山派的弟子三百多人,大約還有五六十人留守在山上。

  奇變突來,莫說天山派的弟子個個吃驚,即使是身為掌門的唐嘉源也難以保持鎮定了。

  要知天一閣矗立峰巔,乃是最高的一座建築,天一閣都已起火,在它下麵的晦明堂(掌門人居處)、未風堂(品級較高的男弟子所居的地方)、蘭珠苑(女弟子所居的地方)等處建築,恐怕已經是陷入火海之中。

  天山派三百多名弟子,雖說站了八成的弟子已來參加同門大會,但留守的弟子也還有五六十人。這五六十人之中,也不乏武功高明之士,何以竟然抵擋不了敵人的侵襲,以至必須緊急呼援?這夥厲害的敵人是從那裡鑽出來的?

  更可慮的是,那口大鐘是懸在天一閣上面的,若然不是碰上非常事故,不會鳴鐘報警,天山派建派以來,報警的鐘聲只曾敲過一次,那次是十多年前天竺那爛陀寺的高手前來挑釁,清廷的大內高手得知訊息,又再糾結了許多邪派妖人乘機趁火打劫而敲的。經過那次事件,天山派早已與那爛陀寺化敵為友,天山派的弟子誰也以為絕不會有同類的事情發生了,也正是由於有了這種「太平觀念」,唐嘉源為了表示對與他父親同一輩份的長老鐘展的尊崇,請鐘展入居天一閣,好讓他得以閉關練功。天一閣在天山的最高處,與眾弟子的住處隔開,眾弟子若非奉命,是不能上天一閣的。在鐘展閉關練功的期間,只有兩個第三代的弟子留在天一閣侍奉他。

  在這樣情況底下,是誰鳴鐘報警,這個疑問就不能不在唐嘉源心中升起,也令他不能不大大吃驚了。

  若然是鐘展的話,那就表明鐘展亦已受困,未能逃出,而且他也自知抵擋不了強敵了。但這還好些,若然不是鐘展敲鐘的話,那更可慮。鐘展是正在閉關練功的,閉關練功倘若剛剛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練功的人有如老僧人定,不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倘若受到驚擾,甚至還有走火入魔之劫。因此若是那兩個侍奉鐘展的弟子敲鐘,鐘展的生命都可慮了!

  唐嘉源大驚之下,正要向一眾賓客告罪,親自趕回去禦敵。他還未開口,賓客中輩份最高的兩位──少林派的無礙大師與崆峒派的掌門人丹丘生已是齊聲說道:「主家有事,我們雖屬客人,自是不能坐視。唐掌門,請別拘禮,容許我們效勞。」主客同心,唐嘉源用不著多說了。

  楊炎問道:「義父,我該如何?」繆長風當然懂得他的意思,他是在兩件事情之間,感到難以取捨。

  繆長風想了一想,說道:「炎兒,你已得掌門恩准,准你重列門牆。如今你的本門正在受到強敵的侵襲,你當然應該為本門效力。你跑得動嗎?」

  楊炎說道:「輕功或者尚未能夠施展,跑是跑得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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