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原來韓英華也是使劍的,他用的是追風劍招,比白英奇不過稍稍慢了半分。

  白英奇那一劍劃楊炎的脈門,他那一劍則是指向楊炎背心的「章門穴」,章門穴是任督二脈交會之點的麻穴,楊炎背腹受敵,而且雙手空空,並無兵器招架,在這種情形之下,可說是危險已極。

  那知楊炎比他們還快,他中食二指一彈,首先彈著了白英奇的劍脊。白英奇劍法雖高,卻是禁受不起楊炎這一「彈指神通」的功夫。

  楊炎伸指一彈,迅即抽身。白英奇的長劍給他彈開,剛好碰上韓英華從背後刺來的的這一劍。

  兩人劍法雖有高下,功力卻是恰好半斤八兩,雙劍相交,在火花飛濺之中同時脫手。場中賓客不乏劍術名家,不覺都是看得呆了。天山派一眾弟子的吃驚,更不在話下。

  那知驚魂未定,「好戲」又來。這次不是劍飛而是人倒!

  霍英揚在「天山三英」之中是練掌的,內力也是以他最強。三個人中他來得最後,但他那一掌卻是打著了楊炎。

  不過倒下去的卻不是楊炎。只聽得「蓬」的一聲,霍英揚那矮胖的身軀飛了起來。

  石天行大驚之下,連忙搶上去接他。那知霍英揚所受的反震之力極為強勁,反而給他撞得虎口發麻,只聽得「咕咚」一聲,霍英揚還是跌倒地上。

  原來楊炎有心一顯顏色,他早已料到石天行會來搶救的,是以在使出「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之時,同時運用了隔物傳功的本領。隔物傳功可以借第三者的身體打擊對方,對身受者倒是沒有妨害的。

  本來以石天行的功力,也是可以勉強接得下的。但一來他根本就不知道楊炎已經練成隔物傳功的本領,也沒想到要在事先防備;二來他驟吃一驚之下,本身的功力已是打了折扣,這才著了楊炎的道兒。

  他身為天山派第二代的四大弟子之首,又兼執法長老,這一「失手」,自是大感顏面無光。

  他又驚又怒,雙掌高舉,就待擊出。楊炎喝道:「你說我是叛徒,這只是你的說法,尚未經同門公決,為何不許我說話!」

  楊炎先聲奪人,石天行暴怒已過,稍稍冷靜下來,心裡一想,自己身為長輩,「要是制服不了楊炎甚至反而給他打傷,那時自己還有什麼面目做執法長老?」好漢不吃眼前虧,只好放下手來,說道:「你欺師滅祖,鐵證如山,還有什麼話說?」

  楊炎冷笑道:「你的指控待會兒我再分辯。我先問你,我的事與龍姑娘何關?你因何要欺負她?以大欺小,好不要臉!」

  石天行怒道:「她是你的幫兇,我是審問她,她不肯招供,我自當執行刑罰!」

  楊炎冷笑道:「哦,你配審問她嗎?不如先審問你的兒子吧!」

  石天行喝道:「你、你……」又驚又怒,話不成聲!

  楊炎道:「我怎麼樣,我當然有憑有證,才這樣說的。」

  說罷轉過頭來,對唐嘉源行了參拜之禮,說道:「請掌門人主持公道!」

  唐嘉源見他說的話與龍靈珠剛才說的話相同,心裡起疑,說道:「有何憑證,給我看看!」

  楊炎把那份認罪書遞過去,說道:「莫說龍姑娘不是什麼幫兇,就算是吧,廢她武功也是太過霸道。掌門人你看了這份認罪書,就知道真正的受害者是誰了!」

  唐嘉源看一看那份血寫的認罪書,面色登時沉暗,不發一言。

  眾弟子見他如此神色,不禁都是竊竊私議:「認罪書?誰的認罪書?」

  石天行怒道:「你這小畜牲捏造我的什麼罪證?」

  楊炎冷笑道:「我看在你是本門長老分上,姑且尊重你幾分,你若胡罵,可休怪我……」

  唐嘉源連忙止住他道:「楊炎,不可無禮。石師兄,他尚未定罪,你也暫且把他當作本門弟子吧。」弦外之音,當然也是認為他罵得太重了。

  楊炎仍然是嘴角掛著冷笑,說道:「掌門有命,我暫且對你客氣幾分。不過,你這話可就不對了。第一,你怎麼知道我是捏造?第二,你又怎知道是你的罪證?你真的犯了什麼罪嗎,我可還沒知道呢。你用不著作賊心虛!」

  石天行原意是說楊炎捏造他兒子的罪證的,下意識裡他是把兒子和自己作為一體的。故此不知不覺說錯了話。給楊炎拿住話柄,不由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想要發作,又不知該當如何發作。

  唐嘉源喝道:「楊炎,有話好好的說,不許無禮!我是第二次告誡你了,再犯絕不輕饒!」說罷,把那份認罪書遞給石天行,道:「石師兄,你自己看吧!」

  石天行已經料到幾分,但一看之下,仍是不禁直打哆嗦,面如死灰。他雙手顫抖,似乎恨不得把這份「認罪書」撕成粉碎,卻又不敢。

  認罪書上寫的是:「天山派弟子石清泉不合妄起淫心,逼奸龍靈珠。逼奸不成,反被龍靈珠所傷。自知罪有應得,特此發誓,今後不敢再與龍靈珠為難。發誓人:石清泉。監誓人:江上雲。見證人:陸敢當。」江、陸二人都簽上自己的名字,石清泉名下則只是畫了個押──一個歪歪斜斜的「十」字。

  石天行是尚未知道這件事情的。不過,雖然尚未知道,卻也猜得到了。

  他想起那天的事情,在他發現龍靈珠逃跑、兒子受傷之後,他的大弟子陸敢當對他說,是江上雲助龍靈珠逃走並打傷他的兒子的。他把這件事情扯到江上雲與孟華的「宿怨」上。石天行當時已經覺得似乎不太合理,但他不願深究下去,只好接受對兒子有利的這個「解釋」。涉及江上雲的事情,回山之後,他也未敢稟報掌門。

  此時看了這份認罪書,方始明白真相,心裡也不能不相信認罪書上寫的都是事實了。

  不過他心裡雖然明白這是事實,口中卻不能不硬著頭皮幫兒子抵賴。

  「掌門明鑒,逆徒楊炎自知罪在不赦,他殘害同門,這份什麼所謂認罪書,焉知不是他捏造出這種事情。」

  龍靈珠冷笑道:「石長老,你不是口口聲聲要什麼人證物證的麼?如今我的物證已由楊炎拿來,人證亦已有了。你說楊炎捏造,又有什麼證據?只憑『相信』二字,可是說服不了別人的啊!假如你要我說的話,我也可以說,我相信你是披著俠義道外衣的偽君子,是縱子行兇的老混蛋,你服不服?」

  石天行氣得打抖,喝道:「小妖女,你、你敢信口雌黃,亂罵老夫?」

  龍靈珠噗嗤一笑,說道:「我不過打個比方而已。你若不是老混蛋,又何必生氣?嘿,嘿,如今你也知道只憑『相信』二字是說不通的了吧?」

  石天行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一個「理由」,就像溺水的人抓著一根稻草似的,抓住「人證」二字,說道:「楊炎並不在場,即使根據這份什麼所謂認罪書,最重要的人證,也應該是江上雲才對。」

  龍靈珠道:「你那寶貝兒子不是已經在認罪書上簽了供嗎?你的兒子就是人證!」

  這份認罪書是從楊炎手中交給唐嘉源,再由唐嘉源交給石天行過目的。這其間並未經過龍靈珠之手。唐嘉源見她說得出認罪書上有石清泉畫押簽供之事,顯然她已知道這分認罪書的內容。依理推測,這分認罪書自是石清泉當著她的面簽供的了。對楊龍二人的說話,不禁亦已是開始相信了。當下他從石天行手中索回那分認罪書,又再仔細多看兩遍。

  這份認罪書是並未當眾宣讀的,眾賓客與天山派的門下弟子不禁都是議論紛紛,想要知道石清泉究竟犯的是什麼罪。

  唐嘉源擺一擺手,止住眾人喧嘩,說道:「此事真相未明,楊炎交出的這分反控石清泉的罪狀,眾弟子暫時無須知道。」掌門令出如山,門下弟子自是只能依從,眾賓客也不便多加議論了。但他們雖然不說話,心裡則是猜疑更甚。十九亦都猜想得到,這定是一件不堪聞問的醜聞。

  不過龍靈珠的反駁卻又給石天行抓著一個藉口。

  石天行冷笑道:「掌門明鑒,小兒給楊炎割去舌頭,他自己是不能分辯的,這份所謂什麼認罪書,可並沒有他的簽名。劃一個『十』字押,那是誰都可以替他劃的!要證明這分認罪書是真的,那只有請江上雲來作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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