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七四


  這日正行走間,忽覺眼前一亮,只見前面一個冰湖,流水浮動,如珍珠,如寶石,互相碰擊,叮咚作響。部分凍結的地方,更如一片晶瑩的白玉,在陽光照射之下,耀眼生纈。從山腰到山腳,佈滿著蒼綠色的樹木,一直插到湖裡,影色之美,難以形容。

  龍靈珠道:「啊,這個地方真美,可惜咱們要趕路。」

  江上雲道:「這是瓦納的地方,瓦納族是哈薩克的一個部落,酋長叫做羅海,和我也是相識的。要不是咱們必須早日趕往天山,我倒是應該拜訪他的。」

  龍靈珠道:「羅海是不是有個女兒,名叫羅曼娜?」

  江上雲道:「不錯。羅曼娜是回疆第一美人,你認識她嗎?」

  龍靈珠笑道:「何只認識,我還曾經和她開過玩笑呢。我和楊炎相識,就是由他們父女而起的。不過當時他們是和楊炎到魯特安旗的首府去的,我和他們在途中相遇。這個地方我卻沒有來過。」當下,把那次與楊炎結識的經過,告訴江上雲:「他扮作小叫化,我戲弄他,誰知反而受了他的戲弄。」

  江上雲哈哈笑道:「如此說來,你和他倒真是不打不成相識了。」龍靈珠道:「可不是嗎。我和羅曼娜也是一樣,我見她貌美,一時孩子氣發作,忍不住將她捉弄。當時還幾乎給楊炎誤會我是壞人呢。好在隨後我又幫羅海父女打敗了追蹤他們的敵人,楊炎這才放過我的。」

  江上雲說道:「那次之後,你有沒有見過羅海父女?聽說羅海已經當上了哈薩克各個部落的總格老了。」

  龍靈珠道:「這件事情我知道。羅海那次就是要到魯特安旗去就總格老之任的。不過,我卻沒有再見過他了。對他的女兒,我也還未有機會向她道歉呢。」

  江上雲道:「好,回來的時候,咱們和楊炎一起拜訪他們父女。」

  龍靈珠苦笑道:「但願如你所言。」想起楊炎現在正在冒著絕大的危險,返回天山,縱有江上雲替他向天山派的掌門人說情,只怕他也未必能夠得到同門的諒解。而楊炎這次返回天山,又是為了冷冰兒的,思之不禁黯然。

  江上雲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說道:「我雖然沒的把握替楊炎解圍,但如今握有石清泉認罪書,總是多了幾分指望。你不必胡思亂想了,還是快點趕路吧。」

  就在此時,忽見前面塵頭大起,千軍萬馬的聲勢來得甚是駭人。

  江上雲吃了一驚,說道:「來的好像是清軍!」

  話猶未了,那隊騎兵已是向著他們沖來,打的果然是清軍旗號。

  江上雲道:「別和他們硬碰,快逃!」

  官兵中有個書生打扮的人,特別惹人注目,他和一個軍官並轡齊驅。龍靈珠目光一瞥,感覺好生眼熟,但在沙塵滾滾之下,看得尚未真切,不免看多一眼。

  官兵已經發現他們了,紛紛叫道:「唉,前面有個小娘兒,長得好美!」「哈,她的坐騎跑得好快,看來亦非凡品呢!」「武將軍,把她抓來好不好?」

  那軍官先是喝道:「咱們有軍令在身,打下魯特安旗,你還怕沒有漂亮的姑娘嗎?不許……咦……」

  「胡來」二字尚未吐出唇,他自己已是縱馬奔來了。「咦,我道是誰,原來是那姓龍的小妖女!」

  他一出聲,龍靈珠就認出他了。這個軍官是去年曾在柴達木和齊世傑交過手的那個武毅,龍靈珠當時也在場的。不過那時他是叫化子打扮,卻非軍官裝束。

  那個書生也追上來了,他的坐騎是大宛產的良駒,比起龍靈珠的這匹紅鬃烈馬也差不多少。後發先至,反而搶在武毅的前頭。

  「嘿、嘿,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龍姑娘,想不到咱們又碰上了!怎的你又跟上了另一個男人,是給楊炎這小子拋棄了嗎?」一副油腔滑調,刺耳之極。原來是段劍青。

  段劍青一揚手飛出一把銅針。他已經練成了龍象功,摘葉飛花,亦可當作暗器,這一把銅錢從百步之外打來,勝過連珠箭。

  龍靈珠抽出銀絲軟鞭,舞得風雨不透。只聽得叮叮之聲,宛如繁弦急奏,那十幾枚銅錢,都給她掃落了。

  段劍青吃了一驚,心裡想道:「不過一年工夫,這小妖女的武功,竟然精進如斯,倒是不可小覷她了。」

  殊不知龍靈珠卻是有苦說不出來,她雖然盡數掃落了段劍青所發的錢鏢,虎口亦已給震得酸麻乏力。這一年來,她與楊炎互相切磋,內功造詣確已是今非昔比,否則早已給段劍青錢鏢打下馬了。但雖然如此,畢竟還是和段劍青有一段距離。

  她被錢鏢阻了一阻,給段劍青追上了。

  江上雲見狀不妙,大吃一驚,連忙拍馬趕去。幾名官兵上前攔截,江上雲劍走連環,馬不停蹄,已是把三名官兵刺傷,倒于馬下。

  猛聽得有人喝道:「好俊的天山派追風劍法,待我來領教幾招!」聲到馬到,一根碗口大的禪杖挾著勁風已是向江上雲橫掃過來。只聽得叮叮噹當之聲,震耳欲聾,濺起火星點點。剎那之間,寶劍和鐵杖碰了十七八下。江上雲想要乘暇抵隙,竟然找不到對方破綻。劍短杖長,在兵器上先吃了虧,還幸虧江上雲這把寶劍乃是百煉精鋼,這才不致給鐵杖磕損。數招一過,江上雲暗暗吃驚。「想不到除了段劍青之外,清軍中還有如此人物,奇怪,他怎麼會使丐幫的降龍杖法?」

  這名軍官正是武毅。原來他是三十多年之前,遠走塞外的丐幫叛徒仲毋庸的弟子。仲毋庸本是南丐幫幫主仲長統的獨生兒子,為了父親不把幫主之位傳給他,一怒而走回疆的。(事詳拙著《牧野流星》)武毅在他門下,已是盡得他的衣缽真傳。

  兩人的騎術不分上下,論武功,武毅也不過略遜江上雲一籌,但在馬上交峰,他卻占了兵器上的便宜,拉平來說,兩人仍是難分高下。

  那一邊,龍靈珠已是給段劍青追上了。

  段劍青哈哈笑道:「咱們也算是是老朋友,怎麼你一見老朋友就要走,不嫌太過絕情麼?」

  龍靈珠氣得七竅生煙,但識得他的厲害,卻是不敢分神和他鬥嘴。當下鞭劍齊施,拼死抵擋。但也不過只能抵敵十數招,便給段劍青看出她的功力不濟,雙指一伸,把她的銀絲軟鞭挾著。

  段劍青笑道:「龍姑娘,過來敘敘舊吧。我勸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一拉之下,龍靈珠連人帶馬竟然給他拉動,他已是使出了第八重的龍象功。龍靈珠倘若拋棄軟鞭,只怕人和馬都要立即給他震傷。

  江上雲沖不過去,情急之下,突然使出拼命的打法,在馬背上飛身躍起,一招「鵬搏九霄」,對準武毅的天靈蓋,淩空刺下。

  武毅大吃一驚,連忙一個「鐙裡藏身」,俯伏馬背,當的一聲,把江上雲的寶劍擋開。但江上雲已是對準他的坐騎落下來了。武毅不敢拼命,連忙滾下雕鞍。江上雲搶了他的坐騎,立即趕去。

  他來得恰是時候,段劍青只好放開龍靈珠,迎擊他的急襲。

  雙劍相交,江上雲只覺對方的劍尖,隱隱似有一股粘勁,他奮力一沖,這才沖了過去。但劍招卻已刺歪了。

  段劍青道:「江公子家學淵源,果然名不虛傳。段某不才,難得相遇,還要領教幾招。」江上雲原來那匹坐騎已經讓給龍靈珠,目前這匹坐騎雖然也是一匹良駒,比起段劍青的坐騎卻是頗有不如,瞬息間又給他追上。

  江上雲叫道:「龍姑娘,你快走,別等我!」此時官兵已如潮水般湧來,龍靈珠只好先逃出去。

  江上雲劍掌兼施,劈空掌連發,打翻幾名前來助戰的軍官。段劍青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也見識見識我的劈空掌功夫。」

  他的龍象功已經練到了第八重,劈空掌一發,聲如郁雷。江上雲識得厲害,以柔中寓剛的大須彌掌力與他對掌,他發掌無聲無息,但見段劍青的身形卻已是幌了兩幌,好不容易,方能坐穩雕鞍。

  江上雲紋風不動,但他胯下的坐騎卻已倒了下去。原來兩人的掌力各有所長,段劍青的龍象功勝在剛猛,江上雲的須彌掌則勝在穩厚綿密,後勁悠長。江上雲本身可以抗禦對方的第八重龍象功,他的坐騎卻是禁受不起。

  江上雲在坐騎即將倒地之際,飛身躍起,又再搶了另一個軍官的坐騎,趁著段劍青一時間尚未能夠追來,殺開一條血路。

  段劍青只覺胸中氣血翻湧,幾乎坐不穩雕鞍。運氣三轉,方始能夠調勻氣息。原來他的武功與江上雲本是不相上下的,但因他不識須彌掌力的奧妙,須彌掌力有三重後勁,他以為已經盡將對方的勁道化解了,那知對方的後勁在對掌過後威力方始發揮。待他調勻氣息,江上雲已是快馬突圍。

  段劍青喝道:「放箭!」千箭如蝗,江上雲的坐騎登時變作了刺蝟,斃於箭下。

  江上雲飛身躍起,頭下腳上的摔了下來。段劍青大喜叫道:「他中箭了!」

  話猶未了,跑得比剛才騎馬還快。

  那匹坐騎是跑到將近山邊的時候方給射斃的,江上雲一跑上山,強弓硬弩都射不到了。不需片刻,他的背影已是消失林中。

  武毅剛才敗在江上雲劍下,心中大忿,說道:「這廝業己中箭,諒他跑得不遠,要不要把他抓回來?」正是:

  硬弩強弓都沒用,已是鴻飛脫網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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