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六〇


  不但他們吃驚,龍靈珠亦是不覺心頭一震,暗自想道:「這人聲音刺耳異常,但卻似曾相識。我是在什麼地方聽過他說話的呢?他罵我為小妖女,又不許白駝山的人傷我,不知是何緣故?」逃命要緊,也無暇思索這人是友是敵了。但心神一分,又中了一枚錢鏢,這次是打著她的後腿。龍靈珠一個蹌踉,搖搖欲墜。

  就在此際,只聽得馬蹄聲來得有如暴風驟雨,來的共是四騎,最前面一騎,乘者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倏的從馬上飛身掠出,儼似飛鷹撲兔,撲向即將倒地尚未躺下的龍靈珠。

  說時遲,那時快,慕容垂亦已跑到龍靈珠身邊,「乒」的一聲兩人對了一掌。龍靈珠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便跑。慕容垂和那個人都撲了個空。

  慕容垂怒道:「你是什麼人?你講不講理?」不料那人比慕容垂還更暴躁,也沒有說話,喉頭咕咕作響,劈面就是一拳。

  慕容垂還了一掌,立即和他打起來。慕容垂氣力較大,那人的掌法較精,一時間倒是難分高下。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不說話,你是啞巴嗎?」慕容垂喝道。此時另外三騎亦已到了,慕容垂已知形勢不妙。只盼能用白駝山的名頭把對手壓下去,但總得對手與他搭上話才行。

  那人喉頭咕咕作響,仍然沒有說話。

  原來他真是個啞巴。

  龍靈珠僥倖逃脫那人的鷹爪,此時亦已知道那人是誰了。

  原來正是被楊炎割了舌頭的那個天山派弟子,曾向冷冰兒求婚不遂的石清泉。

  龍靈珠暗暗叫苦,沒命飛逃。只盼能夠趁著他們纏鬥的時候,僥倖逃脫。

  可是那三騎馬已經攔住她的去路了。龍靈珠一看,這三個人都是她認得的。

  一個是石清泉的父親石天行,一個是曾經和她交過手的丁兆鳴,還有一個是石天行的大弟子陸敢當。

  石天行和丁兆鳴是名列天山派四大弟子的人物,陸敢當武功雖然較弱,但比起她來,也差不了多少。

  這一下龍靈珠登時如墜冰窟,冷意直透心頭,情知是絕難脫身了。

  「小妖女,給我站住!」石天行喝道,聲音鏗鏗鏘鏘,刺耳異常。剛才用「傳音入密」上乘內功發話的人正是他。

  龍靈珠情知難以脫身,索性就聽他的話站住,冷笑說道:「你身為天山派的長老,打不過師侄,卻想拿我出氣,也不害羞!哼,你要欺負我那就來呀,只要你不怕給楊炎打你的嘴巴!」

  石天行給師侄打他的嘴巴,這是他認為平生奇恥大辱的事,此時他已怒火焚胸,也顧不得什麼以大欺小,以強淩弱的顧忌了。「小妖女,你作惡多端,我是要拿你回山問罪,何須和你講什麼江湖規矩。」大喝聲中,飛身下馬,立即來抓龍靈珠。

  龍靈珠身形遊走,竟不閃避,反迎上來,揚手打他耳光。她當然知道自己絕計不是石天行對手,如此「膽大妄為」可能要招殺身之禍,但她自忖脫不了身,早已豁了性命,只盼能夠打他一下耳光,死了也是值得。

  這一招是「掃葉掌法」中的絕妙招數,龍靈珠又是不顧性命的,若在平時,饒是石天行功力比她高得多,只怕也是難以閃開。

  可惜她此時已是精疲力竭,掌法雖妙,出手卻慢了半分,石天行一閃就閃開了。但雖然閃開,掌風刮面而過,面皮也是感到火辣辣的。

  石天行大怒之下,一抓抓住她的手臂,喝道:「小妖女,你自己找死,我就先廢了你……」

  眼看他的內力一發,龍靈珠的這條手臂立即就要給他拗斷。他並不想取龍靈珠的性命,但卻要把她弄成殘廢。此時他在盛怒之下,已經變成了一個好像失了理智的瘋人了。

  丁兆鳴連忙叫道:「師兄,這小妖女雖然是本門仇敵,但她與楊炎一案有關,咱們也還需要她的口供的。似乎應該將她押解回山,由掌門師弟處置,方能顯出咱們天山派處事公平,不至落人閒話。」弦外之音,天山派是素來注重「俠義」聲名的,若然不問青紅皂白,便即濫用私刑,勢必招人閒話。

  石天行是天山派四大弟子之首,又是新近升任「長老」的,本門的規矩,他豈能不知?丁兆鳴一再勸諫,他是不能不冷靜下來了。無論他怎樣恨這「小妖女」,他也不能在師弟面前,失了他「長老師兄」的身分,失了他應當作為同門榜樣的尊嚴,知法犯法,破壞門規。

  他的手垂下來,冷冷說道:「姑且饒你這小妖女一命。」順勢點了龍靈珠的穴道,用的是可以封閉十二個時辰穴道的重手法。

  忽聽得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好功夫。不過,凡事要講一個理字,只憑武功是壓服不了人的!」聲音宛似金屬敲擊,刺耳異常。石天行心頭一凜:「這人內功之深,只怕並不在我之下!」

  發話的這個人是宇文雷,他早已卷起車簾坐起來了。

  石天行的大弟子陸敢當是曾經跟隨師叔李務實上過祁連山的人,當時正邪各派都有人來到祁連山要搜捕「小妖女」,陸敢當沒有見過宇文雷,卻是見過司空照與慕容垂這兩個人的。

  「閣下是那條道上的?」石天行的目光向宇文雷那邊望去,冷冷問道。

  宇文雷尚未回答,陸敢當已是搶先說道:「師父小心,這個人我雖然未曾見過,但他這兩個同伴我知道是白駝山的。要是我猜得不錯的話,這個人大概是白駝山山主宇文博的侄兒宇文雷。」白駝山的人善於用毒,宇文雷在白駝山的地位僅次於他的叔叔,這些石天行都是早已知道的。

  石天行面色一沉,抓起龍靈珠,向他的大弟子陸敢當拋去,說道:「好,我去和他講理,你看管這小妖女。」

  此時石清泉已是與慕容垂改用兵刃相鬥,石清泉對掌略占上風,用劍來對付慕容垂的一雙點穴钁,慕容垂使重若輕,以長攻短,石清泉施展渾身解數,只能勉強和他打成平手。

  司空照比較慎重,但此時他已知道對方的身分,心裡想道:「石天行是天山派的長老,素聞他為人極為驕傲,師兄的名頭料想壓不住他。和他們『說理』,只怕三言兩語就會鬧翻。他一出手,我和慕容垂師弟要逃也難了。」事急只好冒險,陡地躍上前去,叫道:「師弟退下,讓我來會天山高手!」

  用不著他打眼色,慕容垂已經知道師兄的用心,並不是要他立即退下的。司空照來得極快,慕容垂假裝尚未能夠擺脫敵手,加速向石清泉疾攻三招。說時遲,那時快,司空照的一對判官筆亦已指到了石清泉背心的風府穴。

  石清泉對付慕容垂已是為難,那禁得起又來一個武功更強的司空照,令他背腹受敵?三招未畢,他已是手忙腳亂,咿啞大叫。

  被割了舌頭的人,發出的聲音,當然是含糊不清。但別人不知他說的什麼,他的父親卻是聽得明白的,他是在叫「爹爹!」

  石天行叫道:「師弟……」下面的話尚未說出來,只見丁兆鳴已經跑上前去,說道:「師兄放心,這兩個小妖人交給我好了!」

  司空照的判官筆堪堪點到石清泉的背心,他快,丁兆鳴更快,司空照只覺微風颯然,丁兆鳴的劍尖亦已刺到了脅下的愈氣穴。司空照識得厲害,保命要緊,那裡還有餘暇攻敵?饒是他變招得快,險些也被刺中,劍峰從他脅旁橫削而過,他穿的緊身內靠也給削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縫,僥倖未傷著皮肉。慕容垂更為狼狽,頭上的亂髮也給削去了一片,隨風飄揚。丁兆鳴一招兩式,幾乎同一時間,攻擊兩個強手,劍法之快、狠辣,實是難以言語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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