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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第四十五回 互鬥權謀將軍悲失勢 自尋了斷長老儆凶徒

  楊柳青被山洪卷去,連屍體也尋覓不見,唐曉瀾內疚於心,安葬了恩師楊仲英之後,便隨呂四娘等同往邙山,雖然有馮瑛朝夕相伴,仍是愁懷難釋。

  其時雍正帝位己固,施用嚴刑酷法,統治天下,民間義士,在高壓之下,起事不易,大部匿跡銷聲,呈現了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與呂留良案有關的首腦諸人,幸虧甘鳳池派人通知得快,大半都能逃脫,只是青州周敬輿、襄城黃補庵,以及許多刊刻呂氏書籍與及收藏呂氏書籍的人,都被株連坐罪,或被處死,或被充軍,卷起了軒然大波,過了半年,方才漸告平息。

  呂四娘甚為惱怒,一日,與甘鳳池商議,欲到京城刺殺雍正,甘鳳池道:「八妹是女中英豪,人中俊傑,豈不聞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目下正是雍正勢盛之時,我們還應再隱忍些時,靜待機會。」

  呂四娘歎道:「我豈不知這個道理,只是眼看雍正這廝,肆行暴虐,濫殺無辜,實在抑不住心中氣憤。」

  甘鳳池道:「我前日下山,聽到幾段關於雍正的故事。且說給你聽,你就知道雍正防範的嚴密了。」

  「第一件是新科狀元王雲錦的故事。雍正因為王雲錦是他登位之後的第一任狀元,甚為看重,滿朝文武,見皇帝看重王狀元,便紛紛去趨奉他,真個是車馬喧囂,門庭如市。這位王狀元官居侍讀,甚是清閒。平日除了做做詩寫寫字外,就是歡喜打紙牌,一日,朝罷歸來,王狀元和幾位同僚又在書房裡打牌,忽然一陣風來,把紙牌刮在地下,拾起來查點,卻缺了一張,王狀元也不在意,吩咐家人換了一副牌再打。至了第二天,王雲錦上朝,雍正皇帝忽問他道:『你在家中平時作何消遣?』王雲錦倒也老實,磕頭奏道:『微臣別無嗜好,就是喜歡打打紙牌。』雍正笑道:『朕聽說你昨日成了一副大牌,忽然被風刮去一張,可有這事麼?』王雲錦大為吃驚,匍伏奏道:『聖上明鑒萬里,是有這回事情。』雍正道:『這張牌找到了沒有?』王雲錦道:『沒有找到。』雍正哈哈大笑,從龍案上丟下一張紙牌,道:『王雲錦,恕你無罪,抬起頭來,你看看這張紙牌,是不是你丟失的那張。』王雲錦一看,嚇得魂不附體,連忙磕頭說是。雍正笑道:『你很老實,不曾騙朕。丟失的牌,朕已替你找回來了,你快回家去成局吧。』這件事情過後,滿朝文武,無不膽戰心驚,私下談話,也謹慎小心,絕不敢議論朝政。」

  甘鳳池說完之後,呂四娘道:「這一定是血滴子幹的把戲。」

  甘鳳池道:「這還用說?雍正現在把血滴子大為擴充,作為他的耳目。我們入京,必然不似從前容易了。」

  呂四娘笑道:「聽你說來,這倒是個好消息。」

  甘鳳池道:「雍正防範森嚴,怎麼倒是個好消息?」

  呂四娘道:「他連自己的大臣也諸多猜疑,不敢相信了。這豈不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了麼?一介獨夫,有何可懼?」

  甘鳳池想了一想,明白了呂四娘的意思,道:「八妹說的是。」

  接著又道:「雍正對京官只是猜疑防範,對外臣的手段更酷。一些前朝的封疆大吏,撤的撤,換的換,殺的殺,連文官也不能避免。有個殘酷的『笑話』我再說給你聽聽。查嗣庭的名字你聽過麼?」

  呂四娘道:「查嗣庭是浙江人,兩榜出身的進士,有點文名,但卻是個利祿熏心的傢伙,怎麼,他也遭遇了不幸之事麼?」

  甘鳳池笑道:「雍正連他也殺了。」

  呂四娘笑道:「連查嗣庭這樣的效忠朝廷的人也不能保全首級麼?」

  甘鳳池道:「說來真真笑話,查嗣庭今春被命為江西考官,他出了一條考舉子的題目叫做『維民所止』。孔夫子那套我不懂,聽人說這是從四書上摘下來的,很平常的一句話。」

  呂四娘點了點頭,甘鳳池道:「可是雍正卻說『維』字和『止』字是『雍正去了頭』,犯了大逆不道之罪,竟傳諭把查嗣庭交三法司審處,查嗣庭嚇出病來,死在獄中,仍受戳屍梟示之刑,你說慘不慘?」

  呂四娘笑道:「他越殘酷,就越顯得他怯懦,我看『雍正去了頭』的日子也不遠了。」

  甘鳳池道:「因為外官被撤被換被殺的很多,因此留下了不少空缺。這裡又有一個笑話,今年正月十五,大小衙門都放節假,官兒們各自回家吃團圓酒鬧元宵去了。內閣衙門裡有一個文書,名叫藍立忠,因為家鄉遠在浙江富陽,獨自留在衙中,買了半斤酒,切了一盤牛肉,對著月兒,獨酌歎氣。忽然走進一個大漢,問道,『這裡只剩下你一個人麼?為何歎氣?』這姓藍的文書以為他是本衙門的守衛,便請他對酌,對他說道:『我在這裡當一名小小的錄事,不知不覺已八年了。這個窮差事真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頭?今晚眼見別人團圓過節,我卻連買酒的錢都是借來的,焉能沒有感觸。』這大漢道:『你想做官麼?』藍立忠道:『焉有不想之理,只是我一無功名資格,二無錢財打點,怎輪到我做官?』這大漢喝了一杯酒,道:『你想做什麼官?』藍立忠有了幾分酒意,擄起袖子,伸手在桌上一拍,說道:『大官我沒福份做,我若能做一個廣東的河泊所官,心願已足。河泊所官,官職雖小,那出入口船的孝敬,每年少說也有三五千兩。』那大漢笑了一笑,便道謝告辭。第二天,雍正親傳『聖旨』把這名小錄事調到廣東去做河泊所官,滿朝文武無不驚詫,想不到這樣芝麻綠豆般的小官,也要勞動他們的皇上特降聖旨。後來,事情傳了出來,有人便猜那大漢若不是雍正本人也是雍正的耳目。」

  呂四娘笑道:「這個姓藍的錄事交了『好運』了,不過,小人得志,終非好事。」

  甘鳳池道:「八妹所料不差,這藍立忠到任之後,果然大肆貪污,留難船隻,勒索漁民,無所不為。他是特奉聖旨到任的河泊所官,上司也不敢管他。後來激起漁民公憤,暗地裡把他殺了,沉屍河底,讓他喂魚。上司因他平日從不賣帳,對此事也不查究,只是備案了事。可笑他一心求官,卻落得死於非命。」

  甘鳳池說了這幾段故事之後,歎了口氣,又道:「藍立忠不過是小小的河泊所官而已,比他貪污得多的大官,還不知有多少,老百姓卻是無可奈何了。」

  呂四娘道:「貪官污吏,殺不勝殺。除非把愛新覺羅氏的皇朝連根拔掉。」

  甘鳳池道:「難,難。滿州之勢正盛,我們這一代人恐怕不及見它覆滅了。」

  呂四娘道:「古語有雲:丈夫做事,不計成敗,我雖一介女流,赴湯蹈火,卻也當仁不讓。」

  歇了一歇,又道:「重光漢室,終我們之生,也許不能目睹,但把雍正殺掉,卻未必不能。」

  甘鳳池沉思半晌,說道:「八妹一言,啟我茅塞。大義所在,當全力以赴,功成也不必在我。我看要驅逐滿虜,恢復漢室,非三數人所能為力,李治前數日說要入四川,因為四川還有他父親的舊部,與我商議,當時我還不敢同意。因為四川正是年羹堯管轄之地,而李思永當年殘留的舊部,為數甚少。李治若入川活動,危險頗大。現在看來,還是讓他去的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冒些風險,也還值得。日內我也想到江南走一趟,拜訪一些幫會的首領,雖然還談不到聚眾舉事,最少也可令他們不與官府同流合污。」

  過了幾天,邙山上群雄議計已定,李治與馮琳相偕入川,甘鳳池趕江南一帶。魚殼父女與白泰官也重新出海,訪尋還剩下來的各島海盜。唐曉瀾傷心未過,卻想與馮瑛回天山一次,呂四娘想想也好,便讓他們偕行。

  邙山的群雄去了一半,剩下呂四娘在山上守護師傅的墳墓,春去秋來,不知不覺兩易寒暑,在這兩年中,呂四娘日夕練劍,不但把玄女劍法練得出神入化,而且還參考天山劍法與達摩劍法的變化,加以改善增益,比她師傅當年,還要厲害。

  兩年的時間一霎即過,但外面卻起了極大的變化。一日,甘鳳池回來,喜孜孜的告訴呂四娘道:「你似前所料之事已經出現,今後咱們只須對付雍正就行了。」

  呂四娘道:「年羹堯已被雍正除了?」

  甘鳳池道:「還未被殺,但也夠慘的了,他從一等公兼川陝總督竟然一貶就貶去看守城門。」

  呂四娘雖然料到雍正容不得年羹堯,但卻料不到發作如此之快,而且年羹堯被貶去看守城門,更是不能想像的奇事!

  甘鳳池笑道:「對年羹堯來說,貶他去看守城門,真比被殺還難受。可是他現在還有什麼辦法,他的兵權已被剝奪了。」

  當下甘鳳池便為呂四娘說年羹堯被貶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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