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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第三十八回 費盡心機 名醫解奇症 浪拋精力 妙藥付東流

  呂四娘笑道:「用不著如此緊張,我只是要你陪我去請醫生罷了。」馮英奇道:「請醫生?是不是那個姓葉的醫生?你不是說他得罪權貴,已棄家遠走了嗎?」呂四娘道:「棄家則有之,遠走卻未必。七哥已查出線索來了。你休息一會,就隨我走吧。」

  原來這醫生名叫葉壽常,別號廢園,今年已近八十。他是六七十年前京都名劍客石振飛的外甥,石振飛和無極派上兩代的宗祖傅青主乃是至交。葉壽常二十來歲之時,傅青主尚健在,葉壽常酷喜醫術,曾得傅青主指點,因之乃成一代名醫。他少時文武全才,本來頗有志於功名,得傅青主指點之後,又明夷夏之辨,自此甘心瞻泊,遂號「廢園」。到他六十之後,人都尊他為「廢園老人」而不名。月前皇帝的一個貝勒逼他治病,他不願去,星夜棄家出走,向外揚言是到江南投親,以息那貝勒之怒。其實是避到懷柔縣一個朋友的家中。甘鳳池托在京的一個幫會龍頭查探,已查知他那個朋友是懷柔縣一個小士紳,名叫陸康,平生讀書明志,不求聞達,善彈古琴,廢園老人每年總有一兩次要到他家聽琴的。

  馮瑛問道:「懷柔縣離這裏多遠?」呂四娘道:「約莫二百里吧。以我們的腳程,一日可到,兩日或至遲三日便可來回。絕對不會誤了期限。」馮瑛大喜,放心睡了一覺,吃過了午飯,便和呂四娘動身。

  傍晚時分,到了昌平,離懷柔縣僅有五六十里,依馮瑛之見,連夜便要趕去。呂四娘笑道:「他們是住在懷柔的一個鄉下。鄉人習慣早寢,我們又未知他的家門。半夜要找鄉人打探,甚是不便。而且那老頭子已近八十,就是找到了他,也不好意思要他半夜動身呀,急也不急在這晚,明天一早再去吧。」馮瑛想想也是道理,便和呂四娘同在昌平投宿。

  一宿無話,第二日一早,天色微明,呂四娘便和馮瑛施展輕功,一口氣奔了三十多里,天色大白,已入懷柔縣境。馮瑛呼吸曉風,身心舒暢。她們兩人因不便在大路上施展輕功,走的乃是山路捷徑,呂四娘遙指著山外一片平野,說:「在那平野盡頭,不是有一座山嗎,在山下的小村,便是他們隱居的黃竹村了。大約還要再走三十多里,以我們的腳程,到達之時,他們還未吃早飯呢。」

  馮瑛忽擔心道:「你不是說那廢園老人脾氣很怪僻嗎?假如他不肯醫,那可怎辦?」呂四娘道:「你放心,他和我的祖父乃是文字之交。我們說出來歷,他沒有不來之理。」說話之間,忽見山下田畝之間,人影追逐,清晨人靜,遙聞叱吒廝殺之聲。呂四娘大奇,登高遠望,忽然驚愕叫道:「瑛妹,你快來看!」

  馮瑛隨著呂四娘指點望去,只見山下遠處,追逐的人群之中,有一個女子,相貌雖然看不清楚,背影卻甚熟悉。馮瑛心魂動盪,突然如受巨雷所擊似的,呆在山頭。呂四娘道:「你看她是不是極為似你?」馮瑛道:「呀,她一定是我那失散的妹妹了!咱們快去追她!」可是那山下田野,距離她們所在的山頭,少說也有十多廿里,那群人追逐廝殺,倏忽散入山谷,看不見了,馮瑛定了定神,心想:救唐叔叔緊要,可不能分出身來,追踪那個女子。只好嘆了口氣,喃喃說道:「又錯過一次了。」呂四娘安慰她道:「既然知道她在此間出沒,咱們請了醫生,救好曉瀾之後,再來查訪不遲。」

  兩人走下山坡,經過平野,到達黃竹村的時候,果然尚未過午。兩人向村民打探陸家,一探便知。那陸家就在村子西邊,門口有一道小溪流過,屋後是一大片竹林,十分幽雅。兩人走近門前,只見大門敞開,裏面人聲嘈雜。

  呂四娘依晚輩之禮謁見,在大門上拍了幾下,無人出來,只聽得裏面好似吵架似的,有人叫道:「咱們好意相請,你去不去?」有人叫道:「不去就綁他去!」有人叫道:「憑你和無極派的淵源,你不去對得住人嗎?」那些聲音嘈成一片,其中雜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被其他的聲音蓋過,聽不清楚。

  呂四娘道:「不好,一定是有人迫葉老頭子醫他所不願醫的人了。」馮瑛道:「咱們進去,將這群惡客趕跑。」裏面又傳出人聲道:「你不是誰是?你別騙我們啦!我們早知你躲在這裏。貝勒貴人你可以不醫,我們你卻不能不醫!」又有人道:「醫者父母心,你忍心叫我們的弟兄殘廢嗎?」馮瑛心急如焚,叫道:「你們這群兇徒,豈有如此請醫之理?」拔出短劍,旋風般的直闖入中堂。

  客廳上有四個人正圍著一個老者。馮瑛一到,那四個人忽然都放開那個老頭,迎了出來。這四個人之中,有三個是魁梧大漢,甚是粗野。另有一個卻也是老者,卻是祥眉善目,不類兇徒。那三個魁梧大漢同聲喝道:「你這女強盜傷了我們的弟兄還要趕盡殺絕嗎?」馮瑛莫名其妙,那三人已拔出兵器,一鬨而上。

  那老者卻叫道:「且住,你是年羹堯的什麼人?」那三個粗魯漢子來勢甚兇,馮瑛也正是心急如焚,滿懷氣憤,兩邊都如箭離弦,那喝得住?只聽得一陣斷金戛玉之聲,馮瑛的寶劍左右披盪,將那三人的兵器,全部削掉,出手太快,控制不住,其中一人還被刺傷了肋骨。

  那老者勃然怒道:「小小娃兒,如此狠辣!」提著一根鐵煙袋,驀然向馮瑛迎頭一砸,反手一滑,又斜點她的「肩井穴」,馮瑛心道:「看你這老兒相貌和善,原來也是一丘之貉,居然一出手就打我的三十六道大穴哩!」短劍一施,更不打話,以牙還牙,立刻便反刺他的魂門要穴!

  那老者一個旋身滑步,鐵煙袋往上一迎,左右一磕,「雲麾三舞」居然是一招三式,功力非凡。馮瑛不敢輕敵,手中劍一提一翻,猛展追風劍法的絕招「流星飛駛」、「野馬操田」,上下兩劍,上刺雙目,下刺丹田,劍勢凌厲。那老者煙袋一橫,改攻為守,馮瑛的劍被他一磕,只震得手臂酸麻。那堂上的老人氣呼呼的道:「豈有此理,我這裏又不是戰場,你們到這裏來撒野!」

  馮瑛一點不知,這和她對敵的老人,卻正是她的外祖父鄺璉。原來在她周歲之夜,鄺璉到她家中吃酒,夜遇血滴子搜捕周青,殃及池魚,將她的祖父、父親都殺死了。鍾萬堂抱了馮琳,和鄺璉一起逃脫,鍾萬堂因在年家教館避仇,不便和鄺璉同住,便將他介紹到天台山張靈風寨主那裏去,張靈風比鍾萬堂尚高一輩,獨創天台山派武功,是綠林中著名大盜,鄺璉是個老實的鄉下武師,本來不願落草,可是事到其間,被逼上梁山,也無可如何了。

  張靈風性情豪爽,甚喜鄺璉的樸實,鄺璉既來之則安之,兩人倒很投機。張靈風閒時便指點他的武功,後來還讓他做副寨主。鄺璉和張靈風年紀相差只七八歲,張靈風本不好意思收他為徒,卻是鄺璉感知遇之恩,堅要行拜師之禮,終於在張靈風臨死之前,行了拜師之禮。

  張靈風死後,由他的兒子張天池繼為寨主,鄺璉仍在天台山輔佐他。張天池才具不及父親,屢次被官軍攻擊,勢力日蹙。其時鍾萬堂已死,消息傳來,鄺璉極為傷悼。派人打聽,才知馮琳也早已失踪。一日鄺璉和張天池閒話說起,說鍾萬堂死後,無極派武功失傳,傅青主的劍譜醫書不知落在何人之手了。張天池貪念頓起,派了兩個徒弟,偷偷到年家搜查遺書,卻不料被馮琳殺死,事過半年,張天池才知消息,不敢再派人去。

  又過了好幾年,張天池被官軍圍襲,山寨被焚,只帶得十餘名手下和鄺璉逃出來。自此在江湖流竄,境況更差。還幸他雖失了山寨,尚是天台派的掌門,武林中人對他尚算尊重。官軍搜捕他時,往往有人先給他通風報訊,就這樣的在江湖上混日子過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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