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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第二十二回 燭影搖紅 允禛登大寶 劍光驚夢 俠女入深宮

  甘鳳池出言勸慰,呂四娘淒然道:「如果師傅在此,她老人家恐怕要更傷心呢。」獨臂神尼乃是明末崇禎帝的公主,甘鳳池想起師傅,也說不出話來。

  到了近午時分,陵道上塵頭大起,十幾騎駿馬如飛奔來,甘呂二人躲在大樹之後,過了一陣,那些人已到了長陵的墓宮「稜思殿」前休息,呂四娘縱目觀看,果見唐曉瀾雜在衛士之中,而且對允禵狀貌十分恭敬。甘鳳池道:「如何?」呂四娘默然不語,過了一陣方道:「有何辦法引他出來講話。」

  甘鳳池道:「難,難!」想了一想,忽道:「你帶了暗器沒有?」呂四娘道:「有。」甘鳳池道:「等會你行刺允禵。故意現身給唐曉瀾看見,看他怎樣。」

  呂四娘笑道:「我若一擊而中,當真殺了允禵,豈不是幫了允禛那廝的大忙!雖說那個滿州皇子登位對我們漢人都是一樣,但我最恨允禛,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寧願見允禵登位。」

  甘鳳池笑道:「誰不恨允禛?我叫你行刺允禵,可並不是要你一定把他刺死,給他掛點彩也就夠了。看唐曉瀾對你怎樣?你輕功超卓,現身之後,就可引衛士們追你。他們也定追你不上。唐曉瀾如果幫定允禵,和你作對,我就把他幹掉。」

  呂四娘心頭一震,但甘鳳池說話斬釘截鐵,而且事關重大,不便反對。心裏但願唐曉瀾不是真的依附清廷。

  允禵等休息一會,帶了獵犬走出長陵墓地,狩獵場在長陵之西,恰恰要經過甘呂二人埋伏的山麓,呂四娘手心淌汗,等著允禵經過,唐曉瀾就在他的側邊,甘鳳池嘴角一呶,示意叫她快放,呂四娘倏地飛身撲出,右手一揚,三柄小匕首帶著嗚嗚之聲,分三路向允禵打到!

  就在這一剎那,只見唐曉瀾亮出游龍劍一撩,把當中的匕首打落,允禵久經戰陣,身手也是不凡,霍地一個「鳳點頭」,把左面那柄匕首也閃過了,另一名衛士雙指一箝,把右面那把匕首箝著,反手打出,大叫:「有刺客!」

  唐曉瀾驟見一個少女撲出,雖然改了容貌,但他已知道是呂四娘,怔了一怔,眾衛士已紛紛撲上,允禵道:「把她拿下!」唐曉瀾略一遲疑之後,舞劍趕去。

  甘鳳池見唐曉瀾救護允禵,十分賣力,勃然大怒。眾衛士追趕呂四娘已到南面山麓,唐曉瀾起步梢遲,落在後面。甘鳳池不假思索,一揚手六柄飛刀閃電射出,全是飛向唐曉瀾的要害之處!

  正在甘鳳池揚手飛刀之際,忽聽得彈弓連響,甘鳳池的六口飛刀竟在半空給人打落!甘鳳池大吃一驚!只聽得又是嗖嗖兩聲,從自己頭頂飛過。甘鳳池猛然想起一人,回身便退,北面山頭上一個瘦長身影,儼如怪鳥飛騰,倏忽到了山腳,甘鳳池施展出「八步趕蟬」的本領,緊緊追躡前面那人,片刻之間,已越過兩個山頭。

  甘鳳池叫道:「楊老前輩,何故相戲?」前面那乾瘦老頭兒倏然止步,回過頭來,長鬚飄飄,笑道:「甘大俠,幾乎給你壞了大事!」正是鐵掌神彈楊仲英。甘鳳池一愕,以為他是舐犢情深,愛徒意切,不禁問道:「老前輩敢是為唐曉瀾而來嗎?」楊仲英道:「正是。」

  甘鳳池詫道:「老前輩武林領袖,俠義感人,難道也包庇叛徒嗎?」楊仲英哈哈笑道:「這回輪到我替敝徒說情了,曉瀾有絕大的苦衷,有絕秘的隱情,他絕不是求榮賣友的人!」甘鳳池又是一愕,這些說話正是他以前替唐曉瀾說情,勸過楊仲英的,當下不覺動容,抱拳說道:「既然老前輩也如此說,那麼是甘某莽撞了。」甘鳳池與楊仲英,一南一北,都是以俠義威德服人的武林領袖,所以以前楊仲英聽甘鳳池一言,便冰消了對唐曉瀾的誤會,而今甘鳳池聽楊仲英一言,也相信了唐曉瀾不是壞人。

  甘鳳池正想細問根由,楊仲英笑道:「令師妹也來了。」甘鳳池仰頭一望,只見呂四娘從對面山上跳下,片刻便到跟前,笑道:「那班衛士給我帶著兜了幾個圈子,現在只怕還在山谷之中疑鬼疑神,往來亂竄呢!」又道:「我在前面山頭見楊老前輩引師兄來此,想來你們已和曉瀾談過了?」

  甘鳳池搖了搖頭,楊仲英道:「不必和他談了,有一位非常人物,就住在附近村落,他倒想和你們一談。」甘鳳池又吃了一驚,心想什麼人物,值得楊仲英如此推崇?呂四娘道:「是那位俠客?」楊仲英道:「你見了他自然知道。」帶兩人向山谷中走去,漸見農村小屋,散佈丘陵,楊仲英到了一間小屋外面,停下步來,只聽得裏面有人吟道:「世亂同南去,時清獨北還,他鄉生白髮,舊國見青山。曉月過殘壘,繁星宿故關。寒禽與衰草,處處伴愁顏。」

  呂四娘喜道:「原來是曾伯伯在此。」急忙扣門,裏面詩聲停下,門開處,一個灰樸樸的鄉下老頭走了出來,但雖然是農夫打扮,卻掩不住雙目的神光。那老頭看了呂四娘一眼,笑道:「燒了灰我也認得你這小妮子,這位想是你的師兄江南甘大俠了。」甘鳳池抱拳作揖,道:「老丈是蒲潭曾老先生?」那老頭哈哈笑道:「我們聞名已久,想不到今日在此見面。」

  原來這老頭名叫曾靜,是湖南蒲潭人,道德文章,素為世人推重,別人為了尊崇他,只稱他為「蒲潭先生」而不名。他在三十餘年之前,還是一個普通的讀書人,雖然文章已做得不錯,但並無特別過人之處。後來他到永興府應試,見呂留良所評時文內,有論夷夏之防,及論井田封建政制的文字,忽然幡然大悟,道:「真讀書人,原應如此。」自此燒了八股文章,再不應考。並道他的門生張熙(字敬卿,湖南衡州人。也是清代的一個名儒)到呂留良家中,訪求書籍,那時呂留良已死,呂四娘的伯父毅中,把父親的遺書都送給他。

  曾靜得了呂留良的遺書之後,也繼承了呂留良的遺志,以排滿為己任,他雖然不是呂留良親自教出的學生,但卻真正承繼了呂留良的衣缽。曾靜後來又親到浙江呂家,與呂葆中(呂四娘之父)、呂毅中、嚴洪逵等共研呂留良的學說,所以呂四娘自小就和他相熟。

  呂四娘問道:「曾伯伯幾時來京的?」曾靜笑道:「比你們來早幾天。」呂四娘道:「我們的行踪你都知道了?」曾靜笑道:「見面的都是這班朋友,怎能不知道呢?不過你們的住處我還未打探出來,要不然我就先去看你們了,用不著費這麼大的勁請楊老先生把你們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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