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九五


  呂四娘不敢硬接敵人掌力,果然橫躍三步,那掉在地上的暗器,忽然一陣翻騰,突然刮地盤旋,倏然向呂四娘雙足斫到!

  這暗器正是韓重山的「迴環鉤」,呂四娘未曾見過,嚇了一跳,幾乎給它鉤著!急把劍尖往下一點,身形飛起,「迴環鉤」在她腳下嗚嗚飛過,天葉散人飛步迫來;呼呼兩掌連環劈到,呂四娘跳高縱低,騰挪閃展,堪堪避開,那迴環鉤在牆上一碰,又折回來。這時韓重山亦已跳下女牆,大聲叫道:「師弟,用掌力震飛她的寶劍!」手一揚,最後兩把飛鈸飛出,而且飛出時用了極其陰毒的手法,一把飛鈸用平時發暗器的手法,逕取後心,另一把卻用甩手法,飛出之後能夠掉頭,兩把飛鈸之間還夾了一枝七煞針。

  呂四娘避開天葉散人掌力,那迴環鉤先到,呂四娘一聽風聲,知它飛騰三折之後,餘勢已衰,霜華劍橫裏一劈,把迴環鉤削成兩截,迴環鉤跌在地下幾自盤旋不已,卻再也飛不起來。呂四娘凝身不動,仗劍護身,想等那飛鈸掉頭飛回之時,再用寶劍削它,那料取後心那把飛鈸卻是平常暗器的打法,又疾又準,呂四娘驀聽得暗器嘶風之聲,飛鈸已到背後,百忙中反劍一拍,剛把那把飛鈸拍落,前頭那把飛鈸已閃電般飛回,呂四娘回劍一挑,天葉散人陡然大喝一聲,跳到離呂四娘丈餘之地,運足內家真力,遙發一掌,呂四娘劍鋒竟給震歪,那把飛鈸在寶劍刀口上一擦,斜切下來,呂四娘踴身一跳,突然小腿一陣劇痛,那枝七煞針已射入肉!韓重山連用三種奇門暗器,加上天葉散人掌力,終於令呂四娘吃了大虧!

  董巨川和葉橫波這時也緊隨韓重山之後,跳下女牆。呂四娘一陣心驚,暗道:不道我今日命喪於此。陡然想起國仇未報,家恨難忘,愛侶病榻纏綿,良朋遠方期望,驀然間勇氣大增,想道:「我絕不能就此死去!」忍著疼痛,霜華劍揚空一閃,直如鷹隼穿林,巨鳥掠波,翩然從天葉散人左側穿出,天葉散人見她中了暗器,仍然硬闖,冷笑一聲,雙掌一陰一陽,左按右擊,呂四娘劍把一抖,出手如電,劍尖倏的從兩掌虛袍的弧形中直刺進來,指向天葉散人胸口的「璇璣穴」,這時天葉散人若然雙掌一合,呂四娘性命難保,但天葉散人也活不成。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天葉散人本能的吞胸吸腹,左手一托劍把,右手雙指朝呂四娘手腕一劃,半攻半守,先解敵招,呂四娘乘勢一個側身,寶劍一斜,刺到天葉散人肋下,天葉散人也迫得微一側身,呂四娘寶劍一旋,陡然挽了斗大的一個劍花,呼的一聲從天葉散人頭頂躍過,發力狂奔。天葉散人大怒,跟踪急趕,背後韓重山夫妻和董巨川一個接著一個,也緊緊追來。

  本來若論輕功的本事,呂四娘要比天葉散人高出一籌,比起韓重山夫妻和董巨川則更要高出許多。但她小腿中了韓重山的七煞針,輕功減弱,施展那陸地飛騰的功夫,不免大受影響。

  呂四娘在前,天葉散人等四人在後,風馳電逐,不一刻已追出杭州城外。在城中站崗的兵士,但見幾團白影挾風而過,連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更不要說能夠攔截了。

  起初半個時辰,呂四娘還能勉力支撐,和天葉散人保持五丈開外的距離,其他韓重山等三人則更落在十餘丈後。過了半個時辰,呂四娘的腿越來越痛,天葉散人乘勢發力,離呂四娘已不到三丈!

  呂四娘聽背後步聲,越來越近。心想自己已盡力求生,看來仍是難逃,不如與他們決一死戰。雖然知道此時此際,只天葉散一人自己已難對付,但與其被辱,何如死戰,把心一橫,突然腳步一緩,反手一劍,天葉散人不料她有此一著,正自狂追,幾乎給她反手劍穿心而過,急忙一個倒翻,避開劍鋒,嚇出一身冷汗。呂四娘此一突擊,居然收效,心中一喜,忍著疼痛,絕塵飛奔!

  天葉散人定了心神,喝道:「賊婢敢爾!」緊追不捨,又過了片刻,呂四娘小腿腫痛,一聽步聲,天葉散人距離更近,已到了二丈之內!呂四娘又施前法,倏然凝身止步,反手一劍,那知此次天葉散人已有防備,運足掌力,大喝一聲,雙掌疾發,呂四娘身形一停,陡覺勁風貫胸,在筋疲力竭之際,給一掌風震得立足不住,直撞入路旁樹林,一跤跌倒,正在危急,忽然給人一帶一擲,耳邊聽得一聲「阿彌陀佛!」睜開眼時自己已安然立在地上。這人的擲法,恰到好處,就如給人提著,輕輕放下一樣。

  再說天葉散人見呂四娘給自己掌力震倒,心中狂喜,搶入樹林。忽聽一聲「阿彌陀佛」,只似有人就在耳邊唱道:「得放手時須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一字一句,極其清峻!天葉散人左掌橫胸護身,右掌半伸禦敵,定眼看時,只見一個清瘦和尚,身穿月白僧袍,腳登雙耳麻鞋,手提拂塵,腕上掛著一串佛珠,攔在自己面前,此人非他,正是少林寺的監寺本無大師!

  天葉散人倒吸一口涼氣,在嵩山少林寺時他已見識過本無大師的本領,不敢逞強。本無大師拂塵一掛,合什說道:「散人別來無恙。」天葉散人還了一禮,也道:「禪師法體安康!」本無道:「托庇尚好,散人一派宗主,也有空到杭州玩水遊山麼?」本無禪師是明知故問,天葉散人面上一紅,囁囁嚅嚅,欲答非答,韓重山夫妻和董巨川三人已然趕到。

  這三人卻未見過本無大師,見天葉散人和一個和尚施禮問答,頗為恭謹,而呂四娘就站在旁邊,不禁驚異。韓重山道:「師弟為何住手?」闢雲鋤一擺就向呂四娘奔去。本無大師忽然上前攔住,合什笑道:「施主何必與一個小女子為難,看貧僧薄面,饒了她吧!」

  韓重山怒道:「你管得著。」闢雲鋤揚空一劈直衝過去,天葉散人急道:「使不得!」本無大師微微一笑,拂塵一揮,往闢雲鋤上一搭,韓重山頓覺似有千斤重物直壓下來,闢雲鋤的去勢竟被阻住!天葉散人道:「師兄,這位高僧是少林的監寺本無大師。」韓重山吃了一驚,本無拂塵一鬆,韓重山將鋤頭抽了出來,道:「這女賊是叛逆。呂留良的孫女,大師是有道高僧,為何護她?」

  本無大師冷冷一笑,道:「晚村先生是否叛逆姑置不論,但兩位是武林名宿,一派宗師,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公門辦事,可有地方官府所發的公文捕引麼?」本無明知他們已被四皇子所用,卻故意問他,出語亦暗存譏諷,試想以韓重山兄弟的身份,如何能在公門當差?韓重山心中氣怒,但卻不敢發作。

  呂四娘歇了一會,氣力漸漸恢復,一揚手射出三枝響箭,「嗚,嗚,鳴!」三聲,一聲長,兩聲短,直上遙空,霜華劍橫在胸前,冷笑道:「天葉散人,你有師兄,我也有師兄。你若想群毆,我們亦有人接你。你若要單打獨鬥,就請指定日期,隨你劃出道來,我一準奉陪。」天葉散人面上發熱,十分尷尬。須知天葉散人兄弟成名多年,即使與呂四娘單打獨鬥,已有以大壓小之嫌,怎能在本無大師面前,合四個一流高手之力,聯手鬥她?

  韓重山見呂四娘射出響箭,知道這是她招集同門的訊號。心想:這本無老禿,名不虛傳,剛才所露那手功夫,非同小可。呂四娘這賊婢雖然受傷,但仍堪一戰。我們四人鬥他們二人已未必能勝;若甘鳳池白泰官再一趕來,那就必然落敗。本無禪師又是微微一笑,道:「四娘,在前輩面前,休要逞強!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們之間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約會比武?依老衲之見,今日之事,不如兩作甘休,各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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