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
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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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因道:「你真是能者多勞,剛從青海回來,又到福建襲匪,現在想是奉了四皇子密令,又要趕著回京了。」年羹堯道:「正是。我路過杭州,還要順便把一批欽犯帶去。」了因道:「你小小年紀,打仗倒有兩手,怪不得四貝勒看重於你。」年羹堯淡淡一笑,道:「那及得寶國禪師武功蓋世無雙。」了因平時最喜別人捧他武功第一,這時新敗之後,聽了卻反尷尬,搭訕問道:「四皇子既有密令叫你回京,難道沒有向你提起那野丫頭之事嗎?」 年羹堯道:「沒有呀!」了因笑了一笑道:「看來四貝勒很喜歡這個丫頭。」年羹堯心跳耳熱,吞了口水,強行忍住,笑道:「是嗎,那丫頭又精靈又好看,本來就逗人愛。」了因笑道:「不是這樣。我看四貝勒是有意留她,準備他日納入後宮。」 年羹堯強笑道:「莫不是大師多心吧?」了因在馬上大笑,過了一陣,說道:「那四貝勒我可比你熟悉得多。他和我一樣,都是色中餓鬼。那野丫頭年紀雖小,卻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若不是我看出四貝勒對她有意,我也要動她念頭!再說她年紀雖小,也有十四歲了,再過兩年,就是個頂標緻的大姑娘!」年羹堯心頭又恨又癢又驚慌。心想:原來如此,怪不得馮琳不肯回去,只是四皇子既然對她有意,我怎能把她留住? 兩人並轡而行,過了一個時刻,到了湖濱大道,了因忽見韓振生和王奮在甘鳳池所住過的旅舍中一步一拐,行了出來,急忙勒馬問道:「你們怎麼了?犯人呢?」王奮稟道:「給強人劫去了!」了因罵道:「膿包,飯桶,兩個人看守一個廢人都守不著!是什麼強人這樣大膽,白日青天來搶犯人?」韓振生道:「是一個江湖郎中,強闖進來,那個少年一見他便叫舅舅,我們正待喝問,那料他身法真快,我們還未看清,就給他用袖子一拂,摔倒地上。睜開眼時,犯人已不見了。」 了因吃了一驚,不敢再行責罵。年羹堯忽道:「什麼?用袖子一拂你們就摔倒地了?過來給我看看。」兩人一步一拐走了過來,年羹堯叫他捲起褲子一看,只見兩人大腿又紅又腫。年羹堯突然用力在他們腿上一扭,兩人「哎喲」一聲大叫起來,大叫之後,縱身一跳,痛楚若失,居然行走自如。 年羹堯笑道:「寶國禪師不可罵他,他們遇了武林中頂兒尖兒的硬手了!」了因奇道:「你怎麼知道?」年羹堯道:「你忘記了我那死鬼師傅是無極派的嫡系傳人麼?這種衣袖拂穴的功夫正是我們無極派中『流雲飛袖』的家數。不過這人功力比我師傅還高,所以莫說是這兩位捕頭,就是武功比他們更好的人也恐禁不住此人一拂。」了因聽了大奇,問道:「你們的祖師傅青主還傳了誰人?難道無極派的長輩,除了你師傅外,還有什麼人得過傅青主的真傳麼?」 年羹堯道:「我的師傅是無極派唯一傳人。」了因道:「既然如此,又怎麼鑽出這個江湖郎中?」年羹堯道:「他不能算是無極派的人,但和我們的太祖師(指傅青主)倒很有淵源。」了因道:「到底是誰?」年羹堯道:「天山七劍中的武瓊瑤你是知道的了。」 了因慍道:「那還能不知?」年羹堯道:「這江湖郎中是武瓊瑤的弟弟。」了因詫道:「武瓊瑤還有一個弟弟。」年羹堯道:「她的弟弟名叫武成化。自幼隨父親姐姐遠赴塞外,『七劍』歸隱時,他大約還只是十多歲的孩子,幾十年來僻處塞外,在武林中亦無事蹟留傳,難怪大師不知道了?」 了因道:「既然如此,他與你們無極派又有什麼關係?」年羹堯道:「我也是聽得師傅說的,聽說太師祖和武成化的父親——終南派名宿武元英乃是生死之交,所以曾傳了他流雲飛袖的絕技。」(作者按:傅青主傳武成化絕技之事,詳見拙著《七劍下天山》) 了因聽了,心中舒暢。心想:原來這江湖郎中有絕大的來頭,那麼輸一招半招給他也還值得。兩人並馬而談,了因忽道:「在杭州的一批欽犯中,有一人和你也很有淵源呢!」年羹堯道:「大師休得說笑!」了因道:「這可不是說笑。你和少林派的關係素來不下於那武成化和你們無極派的關係吧?」年羹堯道:「這個自然,我的武功有一半就是出於少林三老所傳。」 了因道:「我那不肖師弟路民瞻有一個好友印宏和尚,是少林監寺本無禪師的徒弟。路民瞻這次被擒,聽說印宏涉嫌給他送信,被撫衙高手追踪到仙霞嶺腳緝拿歸案。你這次奉命押解犯人進京,那印宏和尚浙撫一定會移交給你。」 年羹堯笑道:「我現在身為朝廷大將,只知執法,絕不循私。那印宏和尚我雖認識,說不得也要把他一併押解進京!」了因和尚在馬上大笑道:「什麼法不法呀!小年,別笑疼我的肚子。王法是什麼一回事,我知道你也知道,在我的面前何必說這個漂亮話兒。其實那印宏和尚到底是否曾給路民瞻送信,現在也還沒有證據。」了因倚老賣老。所說卻是實情。 兩人在軍中並馬而談,晌午時分,進入杭城,只見城中遍佈哨崗,每隔十步就有士兵站崗,了因奇道:「什麼事這樣緊張?」一馬前驅,到撫衙先報年羹堯入城的消息,只見浙撫李衛氣急敗壞的出來。 你道他何故如此,原來是因為呂四娘大鬧撫衙之故,呂四娘協助甘、白二人打退韓重山董巨川之後,預料了因必來追捕,撫衙缺乏高手,正好乘機救人,於是施展絕頂輕功,一夜之中,兩探衙署。到了撫衙,晨雞已鳴,曉風拂面,衛兵正在換班。 呂四娘對撫衙道路本就熟悉,昨晚探衙,又已知道路民瞻囚房所在,便直奔外衙那間青磚大屋。在屋頂上揭開一點瓦縫,貼目偷窺,忽聽得有個女孩子的聲音說道:「呂四娘——」呂四娘吃了一驚,以為給人發現。只聽得那少女道:「呂四娘不愧是女中丈夫,只恨我無法學她的樣子。」下面牆角暗門倏的打開,浙江巡撫李衛的女兒李明珠牽著路民瞻緩緩走出。路民瞻想是處在暗室多日,眼睛很不習慣,眨呀眨呀的,好久才能睜開眼睛。 呂四娘心中奇道:「怎麼這位大小姐談論起我來了,她為什麼又這樣大膽,敢把犯人從密室裏帶出來。」只聽得那李明珠又道:「呂四娘確是女中丈夫,但她歡喜的那個書生更是人中俊傑。」 呂四娘面上一陣發熱,心中卻是十分歡喜。 路民瞻笑道:「你怎麼知道?」原來路民瞻並未見過沈在寬,只是在同門口中隱隱約約知道沈在寬的為人而已。李明珠笑道:「他以前也曾被囚在這兒,我父親對他威脅利誘,他一點也不屈服。若然他是像你們一樣的俠士倒不出奇,他卻只是一個文縐縐的書生呢!」呂四娘在上面聽得芳心大悅,對李明珠甚為好感。 李明珠本來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官家小姐,自那次隨父親見了沈在寬之後,聽到他那番激昂慷慨的議論,尤其是聽到他借吳梅村的絕命詞暗諷父親之後,像在暗室的人忽然看見了陽光,受了刺激,心中波動,她本來是個好奇的女孩子,自此竟然偷看起朝廷的「禁書」,連呂晚村的「攘夷錄」她也偷偷找來看了。所以這次她之敢於庇護路民瞻,除了歡喜他英俊的風度之外,和讀了呂晚村寫的「禁書」,也不無關係。 路民瞻聽出她對呂四娘和沈在寬的傾慕之情,微笑道:「其實你要學他們也並不難,我們一同逃走,找他們去。」李明珠面目倏變,搖搖頭道:「不行,我不能離開我的爹娘!」她雖然與前有所不同,但還未堅決到可以拋開家庭,拋開千金小姐地位的程度。 路民瞻好似甚為失望,默然不語。李明珠道:「你倒可以趁這機會逃走。了因那賊禿天亮之前帶了一班捕快匆匆出衙去了。我的師傅還在夢中,衙中沒有高手攔阻,你放心走吧!」 路民瞻大出意外,在這一個多月被軟禁的生活中,他已察知李明珠對他的情意,心中還害怕她會纏著自己,那料她卻肯放自己偷走,心中感動,倒反猶疑。李明珠推他道:「快走,快走!等一會天大亮了,要逃走就不容易了!」說完之後,眼圈一紅,路民瞻更是心神動盪。 正在此時,忽聞得一聲冷笑:「好呀,女生外向,你要放他走了?」青衣婦人陰惻惻的推門進來。正是:雖有紅顏知己在,卻防魑魅暗窺人。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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