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八七


  原來當年「七劍」歸隱天山,武瓊瑤與李思永成親,在白髮魔女的舊日居天山南高峰上隱居,只生一子,就是李治。李治十歲之時,父親去世,由母親傳他獨門劍法。再過兩年,易蘭珠把馮瑛帶到天山北高峰,那時馮瑛還只有七歲。天山南北兩峰相距千里,武瓊瑤每年必來拜會易蘭珠一次。所以李治和馮瑛算得是青梅竹馬之交,李治比他年長六年,一向拿她當妹妹看待。六七年前,易蘭珠再到中原,馮瑛就托武瓊瑤照顧。到易蘭珠回來後,方再把她領回。有此一段淵源,所以李治和馮瑛十分要好。

  呂四娘與李治互通姓名,彼此敬仰。呂四娘道:「李兄離天山多久了,那車老頭子又是何人?」李治道:「我離天山未滿兩年,車世伯以前在四川之時曾和家父共事。我這次下山,家母曾開列名單給我,叫我遍訪父親舊部,看有幾人還在人間?前幾天我托朋友將我到杭州的消息稟知車老伯,他就約我昨日在三潭明月相會,不料卻飛來了那場橫禍,幸我小時常在天山絕頂的『天池』游泳,還略通水性,要不然那就無辜遭受滅頂之災了。不知那兇僧是什麼人?武功如此了得!」

  呂四娘道聲「慚愧」,把了因來歷告訴了他,扼腕嗟嘆。

  李治道:「日間所見的那個女孩乃易老前輩愛徒,也是她唯一的傳人,請姐姐幫我一同尋找。」呂四娘怔了一怔,心想:那女孩武功極雜,怎會是易蘭珠的徒弟?道:「李兄恐怕認錯人吧?」李治笑道:「我與她一同玩大,怎會認錯?只是不知怎麼她卻似迷失本性似的,令我十分憂慮!」

  呂四娘道:「既然是易老前輩的衣缽傳人,那我當得效勞,盡心尋找。」

  正說話間,忽聽得「嗚,嗚,嗚!」三枝響箭,一聲長兩聲短,從東南角發出。呂四娘吃了一驚,對李治道:「請兄台見諒,我有急事,必須趕回客寓。」李治道:「怎麼深夜有人發射那響箭?」呂四娘道:「那是我們同門聯絡的信號!」李治也吃了一驚,道:「既然如此,女俠請便!」

  呂四娘拱了拱手,正想下山,忽又說道:「李兄,你的車老伯在我那兒,你明日來吧。」當下將客寓地址說了,就在葛嶺山腳的東南角上,倚山面湖,是杭州最著名的旅館。李治喜道:「我明日絕早便去。」呂四娘足尖一點,身軀晃處,疾若流星,倏忽不見!李治大為佩服。

  鬧了半夜,一鉤斜月,漸向西沉,想已過了五更了。李治跳上一塊臨空突出的岩石之上,四處悄望,空山靜寂,只有松風過耳,遠處潮音。李治大為失望,忽聽得格格的笑聲,起自身畔,李洽急忙跳下,叫道:「瑛妹,瑛妹!」日間那女孩子突然從山石後面閃了出來,格格笑道:「我在這兒!」

  李治大喜,那女孩子招招手道:「你來呀!」李治一陣遲疑,女孩子笑道:「我不打你了,我剛才跟你鬧著玩呢,你還生我的氣嗎?」李治走過去拉她的手,那女孩子一笑掙脫。李治怔了一怔,忽然想起她現在已是十四歲的小姑娘了,可能懂得害臊了呢。也便笑了一笑,問道:「那青衣婦人是誰,你怎認得她的?」

  那女孩子道:「你管得著?我認得的人都要對你說嗎?」李治又怔了一怔,心想:怎麼她的性情全部變了,她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兒呀!

  要知李治和馮瑛在天山之時情同兄妹。馮瑛對他十分柔順。李治真想不到兩年多不見,她卻用這樣的口吻回答自己。那女孩子又格格笑道:「你坐下來呀,你盡呆呆的看著我幹嘛?」李治坐在她的身旁,問道:「易伯母好嗎?」那女孩子道:「很好呀,她也惦記你呢!」

  李治道:「她的頭髮怎麼樣了?」那女孩子道:「還不是像從前一樣斑白。你問她的頭髮幹嗎?」

  李治跳起來道:「什麼,易伯母的頭髮白了?」要知易蘭珠的頭髮,因為幾十年前曾服了優曇仙花,可保永世不白。若然一白,就是死期到了,所以李治問她頭髮,實際就等於問她健康如何,如今聽這女孩子說她髮已斑白,如何不慌。那女孩子忽又笑道:「我騙你呢,你本來很聰明嘛,怎麼這次笨了?我不是說她的頭髮像從前一樣嗎?她的頭髮以前怎樣,難道你不知道?你下山也不過兩年。」

  李治一聽,果然她是說過這話。笑罵道:「你怎麼學得這樣頑皮了?拿這個來嚇我!易伯母的頭髮是永遠不會白的,你說她白了,不是詛咒她要死嗎?虧她那麼疼你,你開玩笑也不應這樣開!」那女孩子伸伸舌頭道:「以後我不敢了!」

  看官們都知道這女孩子實際不是馮瑛而是馮琳了。她躺在山石之後,把呂四娘和李治的對話全都聽去,心裏又驚又喜。她年紀雖小,可是也聽人說過易蘭珠和武瓊瑤的名頭,知道這兩人是當今之世最厲害的女劍客,尤其是易蘭珠更是內家正宗,劍術大家,了因和尚天葉散人他們常常罵她,還說過要邀集十名一流好手去鬥她。馮琳雖小,人卻聰明,見這些「伯叔」如此恨她忌她,就知這易蘭珠的本事一定大得不得了。心中好生仰慕。

  適才她在山石之後,聽得李治原來是武瓊瑤的兒子,又聽李治說自己「是」易蘭珠的唯一傳人,而且還和自己一同玩大,心中暗暗奇怪,難道世界上真有一個和自己十分相似的人?可不知她叫什麼名字?心中忽然起了一個鬼主意:就冒認是那不知名的女孩子,逗逗李治。

  李治做夢也想不到眼前這女孩子不是馮瑛,又問道:「你這兩年見過我的母親嗎?」馮琳唔唔呀呀,含糊說道:「見過一次。」李治道:「她怎麼樣?」馮琳道:「她在練劍。」李治奇道:「怎麼她在練劍?她不坐關了嗎?」原來李治下山時,她母親已開始「坐關」,以七日為一期,即每次靜坐七天,靜坐之時,只食花果,過了七天,然後再食煙火。然後休息三天,又再靜坐。

  這種長期「坐關」,乃是修習最上乘內功者最後要過的一關。「坐關」期中,不理俗務,更無需練劍。所以李治一聽馮琳說她母親練劍,大為奇怪。馮琳聽言察色,知道一定是自己說錯了話,微微笑道:「我和師傅一同去的,師傅說你母親走火入魔!」

  李治這一驚更甚,顫聲叫道:「她走火入魔?哎呀,那麼她身體怎樣?」馮琳在四皇子府中長大,遍習各派武功。然而四皇子門下異人,除了因之外,誰都不懂正宗的玄門內功,其他各派偏門修習內功的常會「走火入魔」,所以馮琳對這個名詞十分熟悉。因道:「好在我師傅及時趕到,李伯母心靈正起異狀之際,面肉痙攣,我師傅一瞧,就知她是走火入魔,趕忙運內家真氣,助她呼吸,她這才恢復正常。據師傅說要不是她及時趕到,伯母就要半身不遂啦。所以伯母後來不坐關了,說要把劍練到出神入化之後,然後再坐。」

  這番話說得活靈活現,而且很有根據,不由李治不信。心想白髮魔女傳下的武功,本來不是玄門正宗,我以為她功力深湛,修練最上乘內功,也可無礙,誰知還是走火入魔。心想:以母親的好勝,受此挫折,不知該如何傷心呢!一念及此,不覺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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