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七三


  沈在寬又道:「唐兄這次遭逢大變,據我看來,是外來之難易解,而心中之賊難除。」

  唐曉瀾這時已將沈在寬當大哥看待!說道:「願聆教誨。」

  沈在寬道:「唐兄被令師誤會之事,有四娘出頭排解,諒可化為無事。只是唐兄乍明身世,對今後出處,大約頗感為難。」

  這話一針見血,唐曉瀾正因為自己是皇室血統而感到苦惱萬分。沈在寬緩緩說道:「百姓之所好者好之,百姓之所惡者惡之,立身處世之道,盡於此矣。」

  唐曉瀾低首沉思,良久良久,始抬起頭說道:「多謝沈兄教導。」

  沈在寬道:「瑩妹,你明天就陪唐兄下山去吧。」

  呂四娘心情激蕩,忽道:「再過幾天便是七日了。」

  沈在寬知她捨不得自己,笑道:「少遊詞雲:『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又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們五年來朝夕盤桓,已不知勝過牛郎織女千萬倍,何必為小別傷心。」

  呂四娘聽了這話,知他已是全心信愛,更無半點疑慮,雖然離情別緒尚自縈懷,但一瓣芳心也自暗暗快慰。

  正說話間,一瓢和尚忽然扣門叫道:「四娘,今天不知吹什麼風,又有稀客來了!」

  呂四娘道:「誰呀!」

  一瓢道:「你的師兄江南大俠甘鳳池。」

  唐曉瀾道:「甘大俠指引我到仙霞,我以為他自己不來了,怎麼他又趕來。」

  呂四娘道:「甘師兄來必然有事。」

  和唐曉瀾出去迎接。

  甘鳳池見唐曉瀾伴著呂四娘出來,知他以前所說不假,態度比前親熱許多,執著他的手笑道:「我暗中保護你上山,你知道麼?」

  唐曉瀾面有愧色,答道:「絲毫不知。」

  原來甘鳳池精明幹練,把師妹的住址告訴了唐曉瀾後,一方面怕他說的是假話,暗中邀有清廷鷹犬上山;一方面卻又顧及若他所說是真,也難保沒有人跟蹤。所以便暗中跟在他的後面。待唐曉瀾上山之後,這才折回,誰知剛剛踏上回程,在仙霞嶺腳不遠之處,又遇見了一件奇事。

  呂四娘行禮之後,問道:「一別五年,各同門可好麼?」

  甘鳳池道:「近一兩年來我很少和同門見面。想不到剛才在無意之中,倒得著同門的信物。」

  呂四娘奇道:「什麼,是那位師兄托人來找我嗎?」

  甘鳳池在懷中取出一幅畫來,遞給呂四娘道:「你看這是誰的手筆?」

  畫中一隻巨鷹,威武之極,但卻被關在籠中,鷹喙伸出籠來,雙翼張開,似欲鳴叫。籠旁有一個少女,形貌頗似浙江巡撫的女兒李明珠。呂四娘看了一陣,叫起來道:「難道是路師兄被浙江巡撫軟禁了?」

  路民瞻是世家子弟,武功雖然不高,畫卻很是出名,尤其擅長畫鷹。這幅畫把神鷹囚在籠中,似乎是以鷹喻人,暗示自己被禁。呂四娘顫聲問道:「甘師兄,這幅畫你是怎麼得來的?」

  甘鳳池道:「我目送唐兄上山之後,就獨自折回,走了三四裡路,忽聞得山后有馬嘶之聲,山風吹來,還隱隱有淒厲的叫聲。」

  呂四娘面色倏變,說道:「難道有清廷鷹犬知我隱居此地?」

  甘鳳池道:「我也是這樣擔心,所以急忙跑到山后去看,只見驛道上塵土飛揚,幾匹馬已去得遠了。我自念追之不及,只好在附近仔細察視,忽見山腳的岩石上,有幾處有點點血跡,想是剛才有人在驛道上激鬥,直打到山邊,才被捉去了的。」

  唐曉瀾道:「依甘大俠之見,他們是不是想上山來!」

  甘鳳池道:「我看不是。看腳印和血跡,似是從驛道打到山邊,後來又越鬥越遠。看情形似是幾個人圍著一人,後來這人就被捉去了。假如那些人是想上山的話,他們就不必在獲勝之後,急急縱馬飛馳。」

  呂四娘不覺有點擔心,說道:「被捉去的那人會不會是路師兄?」

  甘鳳池道:「我看也不是。路師兄沒有那麼好的武功。」

  唐曉瀾奇道:「甘大俠未經目擊,怎麼會分辨得出他武功的好壞?」

  甘鳳池道:「山邊的泥地濕滑,腳印分明,從腳印的分佈和移動的痕跡來看,那是幾人合攻一人,而被攻的人步法並不淩亂,進退之間,甚有法度。路師兄雖然也有那等武功,但他少經陣仗,臨場未必能有如此鎮定。」

  甘鳳池分析入微,不唯唐曉瀾佩服,連呂四娘也覺得這位師哥,的確是江湖上的大行家,閱歷之深,遠非自己可比。

  甘鳳池道:「我最近正想出一次遠門,去拜訪幾位師兄。還有,我前年聽得二師兄(周潯)說,關東四俠很想和我見面,也許我會北上京師,遠赴遼東也說不定。」

  呂四娘笑道:「那好極了,我和唐曉瀾明日也將遠行,就和師兄一道吧。有師兄在一起,我們安心得多。」

  甘鳳池道:「那沈先生呢?」

  呂四娘道:「他近來似有進境,今日已能扶壁而行了。他知道了曉瀾的事,就叫我替他向江湖上的俠義道疏通解釋。」

  甘鳳池道:「沈先生肝膽照人,雖然是個書生,但俠義之風,猶勝於吾輩!」

  當下請呂四娘引見,到靜室裡拜見了沈在寬。在寬聽得甘鳳池和二人同行,他本來已無雜念,現在更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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