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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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蘭珠道:「我已查訪過了,此人名叫張廷玉,是文淵閣大學士,兼管戶部翰林,好講宋明理學,雖然是個奴才,平日官聲卻還不錯,難道他會包庇採花巨賊?」呂四娘道:「這樣說來,張廷玉乃是清朝重臣,怎的卻忽然來到這海隅之地?」 易蘭珠道:「那我可不知道了。」沉思良久,忽然拍掌說道:「這事情可越來越奇怪了,張廷玉來了不到三天,採花案就頻頻發生,難道真和他有點牽連?不會呀不會!張廷玉當朝一品,就算是個假道學,他也用不著採花,再說那些武林中頂兒尖兒的人物,又怎會為他所用?」 白泰官道:「易老前輩,既然那些採花大賊都在欽差行署附近出沒,我們何不探他一探?小侄身受嫌疑,這回事非弄它水落石出,心實不甘!」易蘭珠道:「也只有如此了。」當下五人同到西郊的玄妙觀歇息,玄妙觀的主持乃是曹仁父的姑姑,易蘭珠和曹錦兒前幾天就是在觀中寄住的。 在獨臂神尼的八個徒弟中,曹仁父名列第四,年紀卻是最長,二十年前他和二師兄周潯曾遠遊回疆,見過易蘭珠一面,這番易蘭珠到中原覓劍,也曾找過他。曹仁父極想易蘭珠收他女兒為徒,但易蘭珠卻不肯答應。只答應教她一路劍法,和帶她到江湖歷練。這次易蘭珠故意叫她在城中四處走動,目的就是想引那些採花大賊,誰料引不到採花大賊,卻引來了白泰官。 歇息一日之後,晚上易蘭珠和唐曉瀾一路;白泰官和呂四娘一路,逕自到欽差行署附近埋伏,從三更等到五更,一個夜行人也等不著。只有廢然而返。拂曉回到觀中,那知又發生了一件奇怪之事,易蘭珠和白泰官的行李都給人搜了!留守玄妙觀的曹錦兒,竟半點也不知道。 易蘭珠的行李給人搜了還不打緊,桌上還留下一張謝罪帖子,上面寫道:「女俠南來,貧僧西下,同逢怪案,有意偵查,眼拙棋差,冒犯該打,女俠量大,落個哈哈,誠心請罪,乞免責罵。」易蘭珠皺起眉頭,說道:「這樣看來,我給人跟踪偵查,也不知道。真是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這種謝罪帖是武林中平輩之人,做錯了事之後,最謙下的陪禮。易蘭珠輩份極高,竟想不起當今之世還有誰與她同輩? 唐曉瀾不懂規矩,貿然問道:「留帖的人想是了因那禿驢了?我們去搜他們,他們也來搜我們,真是膽大!」易蘭珠微嗔說道:「了因有這樣的膽,也沒有這樣的武功,他跟踪我,我那能不知?」呂四娘白泰官不敢說話。易蘭珠道:「謝罪帖上說得明白,看來此人是個有道高僧,與我們抱著同樣心思,想破採花怪案的了。只是世事難測,既有如此能人出現,我們可得分外小心!」 易蘭珠悶悶不樂,呂四娘討她歡心,請她指點劍法,易蘭珠道:「你師傅所得的玄女劍訣,乃古代真傳,不在天山劍法之下。當今之世,只有三家劍法可以並駕齊驅,你我兩家之外,便是桂仲明傳下來的達摩劍法。三家劍法異曲同工,你已得師傅真傳,何須向我討教?」呂四娘惶然說道:「我的師傅也曾承你指點過呢!」易蘭珠笑道:「那個不同,那時你師傅初得劍譜,劍法尚未入門,所以要人指點訣竅,你現在已不但升堂,而且快將入室,劍法上是不必我指點的了,我將來教你一點練功的秘訣吧!」 呂四娘大喜拜謝。易蘭珠忽道:「你師傅內功極高,若是她跟踪我,我或許不知,其他的人還有誰有這樣能耐?這幾十年僻處塞外,不知中原各派宗祖,還剩幾人?」白泰官說了幾派掌門人的名字,易蘭珠搖搖頭道:「都是我的晚輩!」繼而問道:「峨嵋派的金光大師和少林派的本空大師還在世嗎?」白泰官道:「這兩人都已死了!」易蘭珠「哦」了一聲,內心越發驚異。 當晚四人仍分兩路,在欽差行署附近埋伏,三更敲過,驀地一條人影疾如飛鳥的躍進署衙,黑衣玄裳面目看不清楚,脅下挾著一個少年女子,想是已給他點了啞穴,所以毫不聲張,再過些時,又是一條黑影疾躍進衙,脅下也挾著一個少年女子,唐曉瀾一瞥之下,認得是哈布陀,暗道:「原來他是採花大賊!」正想出聲,易蘭珠將他一帶,悄聲說道:「你緊隨著我!把飛芒扣好,若有危險,先發暗器!」與呂四娘白泰官打個招呼,四人同時躍進衙內。唐曉瀾輕功雖與易呂二人相去遠甚,但造詣亦已不凡,四人飄身進署,落地無聲,遙見哈布陀的影子在樓台亭柵之間隱沒。 行署內池塘假山,繁花密葉,佈置得饒有園林之勝,天上一鉤寒月,籠罩著飛樓翠閣。易蘭珠一看四面無人,飛身縱上假山頂上,只見一座宮殿式大廈,獸環高聳,便在走廊右首,雙足一點,飛到廊頂,一墊足,又從廊頂使了一手「燕子鑽雲」向那座大廈屋頂飛去,立定身軀。過了片刻,呂四娘,白泰官,唐曉瀾相繼躍上,四下一望,好大的一所房屋,樓台亭榭,不計其數,易蘭珠正不知從何處入手。參差錯落的房屋之間,有一帶萬字走廊,曲曲折折,掛著幾十盞垂蘇八角風燈,忽聽鈴聲響處,中間一座大屋呀的一聲門響,擁出十多個高大漢子,躬腰躡足,好像怕驚動什麼人似的,形狀十分滑稽,最後走出一個官員,紅呢兜風氅,氣概不凡,這行人還未走出甬道,走廊那頭前呼後擁,又來了一簇人,也是一色打扮,兩簇人快要相遇,從外面來的這簇人頓時肅靜無嘩,一個戴著翡翠頂插有雙眼花翎的大官躬腰問道:「張大人,卑職請安!」 那個披著紅呢兜風氅的官員說道:「田大人,你不必進去了!」邁前一步,低聲說了幾句,那個「田大人」面露詭異笑容,躬腰便退。白泰官曾在山東行俠仗義,大略知道官場情形,聽他們稱呼,料知那披紅呢兜風氅的必是欽差張廷玉,而那個插雙眼花翎,官服穿得齊齊整整的則是山東巡撫田文鏡。這田文鏡也是清代名士,他在當時各省撫台之中,甚有威望。白泰官心想:張廷玉雖是欽差,但兩人官階相差不到一級,(張是正一品,田是從一品)按官場規矩,張廷玉若到撫台所在地的濟南,田文鏡自當隆重迎接,但現在張廷玉出巡青島,田文鏡可不必親來拜謁呀!何以田文鏡這樣害怕欽差,與他平日為官作風甚不相似。 過了一陣,兩簇人都已去遠,易蘭珠低聲說道:「我們去搜中間那間大屋!曉瀾,你隨著我。四娘,你要等我先發才可出手!」雙足一點,帶唐曉瀾從七八丈高的畫簷上,飄落大廈瓦背,抬頭仔細一看,只見八扇屏風上面,還有一排雕花排窗,頓時計上心來,一個「旱地拔蔥」,直向廊簷大花板頂縱去,左臂一舉,兩指一鉗,便把整個身子吊在上面,用精深的內功輕輕震開一些裂痕,一點聲息都沒有,呂四娘白泰官唐曉瀾也照著她做,張眼偷窺,大屋從樑上吊下一盞溜金嵌寶纓絡繽紛的長明燈,放出一道淡淡黃光,照出四根盤龍舞鳳的通天大柱,大屋正中坐著一個少年公子,唐曉瀾看得吃了一驚,這少年公子正是前幾天在濱海樓上所遇的王公子!天葉散人、海雲和尚、神魔雙老站在兩邊,神情竟是對他十分恭敬!呂四娘和白泰官也是面面相覷!不知這究竟是什麼路道? 王公子伸了一個懶腰,擊掌說道:「正事做完,咱們可要幹些開心的事了。張廷玉那廝好不知趣,過了三更才走。」對一個黑衣衛士道:「叫哈總管來!」黑衣衛士「喳」的一聲,垂手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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