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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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出了田橫島,仍乘魚殼大王送客的海船,回到青島海濱,鬧了一晚,這時已是月亮西沉,曉霞隱現。過了片刻,一團團白雲,緊聚一起,雲中閃發白光,東方天色由朦朧逐漸發紅,眨眼之間,一輪紅日在遙遠的海面冉冉升起,頓時映起半天紅霞,麗彩霞輝在黃海上幻成千萬道金光燦目的光線。唐曉瀾不禁擊掌讚道:「朝昏甫斂,洪濤不驚;水面霞光,燦爛萬道;旭輪突現,霄漠頓清!」這是清初才子侯方域寫東海浴日的佳句,呂四娘微露訝意,微笑說道:「唐兄弟,這幾年來你讀了不少書啊!」唐曉瀾面上一紅,又是得意,又是慚愧,低聲說道:「胡亂讀了點書,認得幾個字罷了!姐姐家學淵源,我拜你做老師,只怕你還不肯收我這樣的學生呢!」易蘭珠白泰官突然聽他們說起書本上的話來,甚為奇怪! 唐曉瀾五年前在邙山初見呂四娘時,稚氣未消,對她深心傾慕,當時他曾聽過呂四娘稱讚她爹爹一個門生,又曾聽過呂四娘所說的「俠士之義須配以真儒之識」的議論,自慚形穢,所以在楊仲英門下,才要求晚上讀書。今番海島重逢,不自覺的拋出了幾句書包,想討呂四娘的歡喜。易蘭珠那裏知道他這樣微妙複雜的心情。 呂四娘聽他那麼一說,笑得花枝亂顫,說道:「小兄弟,你看我會做個教書先生麼?」旋而正色說道:「若然談到了治學,那最少要下幾十年苦功,古人皓首窮經,你當是容易的麼?對經史之學,我自己也未入門呢,我爹爹有個門生,年紀雖比我們大不了許多,經史詞章,卻都已有了根底,你若有志於學,將來我倒可薦他給你做老師。」呂四娘胸襟開朗,把他當做弟弟看待,心中那有絲毫雜念,唐曉瀾聽了,悵然若失,低下了頭,說句「謝謝」。 易蘭珠聽得不耐煩,打斷說道:「不必談書本的事了,曉瀾,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尋找你,拿了你的劍又還給你嗎?」唐曉瀾垂手說道:「不知。」易蘭珠正容說道:「就為了你這把劍。」唐曉瀾惶恐說道:「我知道這把劍是太師祖傳給周師祖的,我實在配不上用它!」易蘭珠搖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這幾天我默察你的人品,尚是我輩中人,只是你武功太低,我怕你不能長保著它!」 易蘭珠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這把劍是天山兩把鎮山寶劍之一,不能落在外人手上。現在晦明禪師門下只剩我一人了,而我也已到了風燭殘年,為了對去世師祖作個交代,我必須找尋這把劍的下落,找了幾年,總算找著了。你是周青的義子,我也早知道了。這把劍現在我決定給你,但你的劍術不行,有失天山劍派的威望,你得跟我學三年劍術!」 唐曉瀾大喜,急忙叩頭拜師,易蘭珠將他一手扶起,肅然說道:「我只授你本門劍術,其他武功,來不及教了。我和你也仿凌大俠與周青之例,只能算掛名師徒。到你將來花甲之年,或閉門封刀之日,你將這劍繳回天山,給那時的掌門弟子。然後由掌門人考核你一生功過,那時才決定許不許你正式列入門牆。」武林中的掛名弟子,等於學校中的試讀生,都是程度較低,還要留待考核,才許升級的。 易蘭珠將唐曉瀾的事處理完畢,忽然面挾寒霜,對白泰官厲聲說道:「白泰官,在我面前可不許你說謊,這裏的採花案子,是不是你幹的!」 白泰官面皮變色,急聲說道:「老前輩,這,這是那裏話來?我,我那會幹採花的壞事?」易蘭珠道:「當真不是你嗎?你且等一等!」忽地長嘯一聲,海邊小徑的綠樹叢中,突然現出一個紅衣少女,只有十四五歲光景,唐曉瀾認得,正是那日在酒樓上唱曲的姑娘,易蘭珠問道:「錦兒,那晚他是不是跟踪過你?」 小姑娘盯了白泰官一眼,說道:「正是他!」易蘭珠忽地笑道:「白泰官,你知不知道她是你的侄女?怎麼你跟踪起你的侄女來了!」白泰官和那小姑娘同時現出驚訝之色,小姑娘道:「啊!原來你是白五叔!」白泰官道:「啊!原來你是錦兒,功夫竟這樣精進了!易老前輩,你老別開玩笑,這是天大的誤會!」 易蘭珠語氣稍緩,仍喝問道:「怎麼個誤會?」白泰官道:「那幾天我找我的未婚妻子魚孃,找得快要發瘋了,那晚忽然錦兒在遠處民房飛身掠過,我追出去一段路,看清楚不是魚孃,本待退下。但為了好奇,想知道她是什麼路道,所以又跟踪了一會。」 唐曉瀾起初見易蘭珠聲色俱厲,驚疑不定,這時見白泰官說得有理,心想:原來這小姑娘是他的侄女,他採花諒也不會來到侄女身上。忽聽得易蘭珠又厲聲問道:「你話當真?我問你,你為何一連幾晚在欽差行署附近出沒?那些採花大盜是不是在行署附近落腳?他們難道不是你的同黨麼?」 白泰官定了定神,這才哈哈笑道:「怪不得老前輩疑心,我來到青島,恰恰碰上這裏的採花怪案,有幾個老捕頭也疑心是我。其中有一個名叫張鳴的武功不差,人也正直,他走了許多門路,終於找到了我。我說案子不是我幹的。他說他也知道案子絕對不是我幹的,但既然有人懷疑,那你就非出手管管不可!我想這也有道理,所以雖然急於尋找魚孃,晚上也騰出工夫來給他偵查。事情奇怪極了,採花的似乎不止一人,每個人武功都極高強,我有好幾次發現踪跡,都追之不及。還有一樣奇怪的是,這些神出鬼沒的傢伙一到欽差行署附近就沒了踪跡!」 易蘭珠沉思半刻,彈指說道:「這就是了,老實說,我起先並不懷疑你,後來聽得捕頭私議,指明是你,我才暗地跟踪你,可笑你一點也不知道。」白泰官面上一陣陣發熱,不但是因為自己被跟踪而毫不知情,而且是因為不明不白給人懷疑。原來白泰官是個少年公子,在江南八俠中以風流倜儻聞名,在未識魚孃以前,也曾和名妓往來,吟風弄月,但其實只是名士風流,絕無留宿之事。他可算是好色而不淫的君子,但世俗之人,卻那裏會了解他。 易蘭珠道:「老實說,我倒是一開始就立心想破案的,為了跟踪你,倒把正點兒放過了。後來我也看出不是你了,但卻猜不透何以你連晚偵察他們,他們都不向你動手?他們每個人的武功比你都要高得多!」白泰官面上又是一陣發燒,心想:怪不得她懷疑我和採花賊乃是同黨。我以為那些人是懼怕我的威名,所以才聞風閃避,卻不料他們的武功都比我高,那麼他們為什麼不動手呢?白泰官想來想去,連自己也想不透。 易蘭珠又道:「我平生所見的怪事甚多,可就沒有見過這樣的怪案子,按理說,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極少肯做下三濫的採花賊,就是你的師兄了因,他也不敢公然採花。而這次的採花怪案,竟似有許多武林中頂兒尖兒的人物,來幹這下賤的勾當!」白泰官沉思有頃,忽然問道:「這欽差是何等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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