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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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滿空怪嘯,五六個鐵球呼呼飛來,黑衣道士長笑一聲,叫道:「小孩子的玩具,也拿來現世!」一個鐵球飛到頭上,黑衣道士鐵拐迎頭一點,鐵球倒飛回去,碰在另一個血滴子上,登時裂開,裏面飛刀紛紛射出,黑衣道士鐵拐橫掃直擊,把五六個鐵球全部擊碎,長劍飛舞,滿天刀雨,給他掃蕩得四處激射,撞在巖石之上,飛出一溜溜的火花,武士們紛紛逃避。 龍木公面色大變,飛身躍起,黑衣道士喝道:「那裏走!」身形一弓,飛箭般疾射而來,左手鐵拐「暴龍擾海」,旋風捲到,龍木公橫拐一封,只覺一股大力,猶如巨雷擊頂,岱嶽飛來,龍木公功力本非尋常,吃這一擊,龍頭拐杖竟脫手飛去,這支拐杖是他過洛陽時連夜鑄造的(原來那支已給周青拗斷),份量較輕,鋼質不純,受這一震之力,在半空中裂為數段! 黑衣道士拐劍齊發,右手長劍一招「倒瀉天河」,劍花如浪飛灑下來,龍木公運獨門輕功「飛花捲雨」,以碎步騰挪的身法步法,在劍光縫中鑽出。饒是他輕功超卓,也覺耳際一涼,背後只聽得黑衣道士哈哈笑道:「你能避我半招,也算不錯,由你去吧!」原來黑衣道士那一招,原想把他兩隻耳朵齊都削落,但龍木公身法甚快,結果黑衣道士一招七式,瞬息之間,使了出來,也只能削掉他的右耳。黑衣道士劍法獨步北方,平生以此自負,能在他劍下逃出的,他例不追趕。 其他的七八名血滴子在失掉血滴子後,也紛紛轉身奔逃。那胖和尚身法快極,雙腳一點,身形飛起,那班血滴子眼前一黑,似覺一片黑雲,從頭頂飛過,睜開眼時,胖和尚在他們面前笑嘻嘻的站住,手裏捧著一個大葫蘆,搖頭擺腦的說道:「別這麼快走呀,貧僧請你們喝酒!」 血滴子紛紛衝上,胖和尚忽然張口一噴,酒香四溢,「酒浪」迎面噴來,那班血滴子只覺眼前白濛濛一片,眼睛辣痛,倏忽天昏地暗,耳際聽得胖和尚哈哈大笑之聲,驚魂欲絕,再也顧不得眼睛疼痛,巖石嶙峋,七八個血滴子同一心思,動身一滾,從山上直滾下去。胖和尚也不追趕,哈哈笑道:「道兄,得手沒有?」黑衣道士應道:「只得了一半,你呢?」胖和尚道:「我也未竟全功,只噴瞎了十三隻狗眼。」原來八個血滴子中,有五人雙眼全瞎,但有三人只瞎了一隻眼睛,王陵心魄震裂,僥倖自己剛才給唐曉瀾按住,並未亂動。 唐曉瀾也自看得驚心動魄,見了這一僧一道的獨特武功,忽然想了起來:原來在這兩日間,接連碰見的這四個異人,就是關東四俠,為首的叫做玄風道長,就是那黑衣道人。他左手使拐,右手使劍,他的劍法名為「亂披風」,尤其是武林一絕,和周青的「追風劍法」異曲同工,每一招都是藏著許多變化,比「追風劍法」還更狠辣,周青和玄風神交已久,廿多年前,方始得在楊仲英家裏相會,互相研究劍法,結為知交。周青除了師傅凌未風外,最佩服的就是玄風。其中三俠,周青雖未見過,但也曾聽玄風提及。周青把從玄風口中聽來的說給唐曉瀾知道,是以關東四俠的形貌武功,早已深印他的腦海。 關東四俠,第二個就是那胖和尚,名叫朗月禪師,生性滑稽,人稱笑彌勒,最喜飲酒,他的獨門武功,就是以美酒作為暗器,專門射人雙目,厲害無比,噴出的酒珠就如鉛彈一樣,也是武林一絕!第三個則是唐曉瀾在客店中碰到的那個高個子,名叫柳先開,輕功卓絕,客店中留刀寄簡,就是他的把戲。他又善於以指上鋼環打穴,若不用作暗器之時,那十指上的鋼環也是一種兵器。第四個則是在客店中遇到的那個矮子,名叫陳元霸,外家功夫登峰造極,力大無窮,他的獨門武功是「大摔碑手」和「分筋錯骨手」,等閒的人給他抓著,就如抓到一根稻草一般。周青和玄風締交之時,柳先開與陳元霸年紀還輕,功夫雖高,尚未「立萬」,所以那時還未有「關東四俠」之名,後來柳先開陳元霸在江湖上闖出名頭,四人又常聚在一起,這才被合稱為「關東四俠」。 唐曉瀾見了那和尚的絕技,想起這四人定是關東四俠無疑,心中狂喜,正想出去招呼,忽聽得那黑衣道士說道:「二弟,那兩個老怪尚未現身,三弟四弟與我們相約今日上山,也未遇到,只怕他們先碰著那兩個老怪,可要吃虧,你在山南,我在山北,去找他們,等下再在此地相會。」胖和尚嘻嘻笑道:「就是這樣!」兩人身形一晃,倏忽不見。 王陵噓了口氣,說道:「好厲害!」鄺練霞也是滿面汗珠,以袖揩抹。喘息略定,唐曉瀾剛說得句:「那黑衣道人是周伯伯的好友。」忽聽得遠處又是兩聲怪嘯,其聲尖銳刺耳,唐曉瀾急忙拉著王陵又伏下來。聲到人到,唐曉瀾張目偷窺,只見剛才打鬥的場所,又出現了兩人。形貌都是面色焦黃的乾瘦老頭,穿著一身黃麻衣裳,面目木然毫無表情。兩人手中都提著一個大皮囊,一個左腳微跛,一個右腳微跛,太陽穴墳起,顯見內功極為深湛。唐曉瀾暗暗奇異:這兩人各跛一足,行動卻如此迅捷! 兩人默默無語,走了一個圓圈,察看那被踐踏得倒伏凌亂的山茅野草。過了一陣,左面那個老頭說道:「喏,準是關東那四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來了!」右面那個老頭說道:「咱們要不要去找他?」左面那個老頭道:「不必了。」突然撮唇怪嘯,這番距離更近,唐曉瀾等三人從未聽過這種刺耳的聲音,只覺心臟欲裂,難過之極。馮瑛張口欲喊,鄺練霞手快,趕忙撕下衣襟,團成一團,塞進她的小口,馮瑛小手亂舞,鄺練霞輕輕撫拍,幸在那兩個魔頭專心察看,好似並未察覺十餘丈外巖石背後,就藏著這麼多人。 左面那老人道:「關東這四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既然衝著咱們而來,聽得嘯聲,自會尋到。」兩人站在巖石上遠望,過了不久,忽然見有兩條人影,從山腰那邊跑來。 唐曉瀾以為必是關東四俠無疑,屏息呼吸,等待靜看一場惡鬥。過了一陣,來人上到山頭,卻非關東四俠。一人髮紅如火,一人鼻如鷹隼,紅髮的這個正是四皇子府中「四霸」之一的雷海音。 那兩個魔頭也似頗感意外,同聲問道:「雷海音,叫你鎮守營寨,你來這裏做甚?」雷海音以袖揩汗,喘氣說道:「大寨給人挑了!」那兩個老頭驀地怒吼,動作如一,跳起來道:「什麼,給人挑了!是關東四俠摸來了麼?」雷海音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關東四俠,來的兩人一高一矮,高的那個十指戴著鋼環,迅如飄風,屈起十指,逢人便鑿;矮的那個更是厲害,我們的人一個個給他抓著後心,扔下山谷!」 右足跛的那老頭點點頭道:「唔,這是四俠中的老三老四,萬里追風柳先開和單掌開碑陳元霸!」雷海音繼續說道:「我們捨命衝出去,那料又來了兩個敵人,比先頭那兩個還要厲害,一個是瘦道士,一個是胖和尚,那個道士左手使鐵拐,右手使長劍,亂刺亂劈,我接了一招,兵器就給削掉,和身滾了下來,僥倖那道士沒有刺第二劍!」左足跛的那老頭點點頭道:「唔,那你定是帶了花了!哦,不錯,你右邊的耳朵沒有了!還好,你只給那惡道削了一隻耳朵!」雷海音滿面通紅,說道:「那惡道削了我一隻耳朵,就在背後叫道:『你也算一條漢子,可惜!可惜!好好保著左面那隻耳朵吧!』兩個老頭又氣又惱,說道:「關東四俠的臭規矩真叫人氣。」 回顧那鷹鼻的漢子道:「你呢?你的左眼是不是給胖和尚用酒噴瞎的?」那鷹鼻漢子左眼血流未止,正撕下衣襟沾藥敷傷,顫聲說道:「師傅,我,我不中用,是給那胖和尚用酒噴瞎的!」兩個老頭默不作聲,忽然又各自怪嘯三聲,躲在巖後的三人相顧失色。鄺練霞懷中的馮瑛喉頭作響,眼中滴淚,手舞足蹈,在媽媽懷中掙扎,鄺練霞心頭作痛,但又不敢把她口中的布團取出來。」 左面那老頭道:「看來關東四俠的功夫果是不弱!」右面的老頭「哼」了一聲道:「大哥,憑我們神魔雙老之名,算他是關東八俠又有何懼?」唐曉瀾聽得分明,這一震驚非同小可。周青以前提過神魔雙老之名,據說這兩人本是孿生兄弟,哥哥名叫薩天刺,弟弟名叫薩天都。兩兄弟不知從那裏學來一身武功,哥哥是內外兼修,弟弟學的卻是西藏魔教中的小諸天大金剛手。哥哥被稱為「八臂神魔」,弟弟被稱為「大力神魔」。兩人住在旅順口外一個叫「貓鷹島」的海島上,和鄰居「蛇島」上的一位異人伏龍尊者又合稱遼東三怪。旅順的口外的「蛇島」和「貓鷹島」,是渤海外兩個最神秘的島嶼,千百年來,從沒人敢到島上探險,漁人打魚,固然要遠遠繞過,就是武林豪俠,也不敢一履斯土! 據說旅順口外的「蛇島」,島上毒蛇遍佈,噓氣成霧,而「貓鷹島」上則出產一種怪鳥,原屬海鷗的一種,鳴時有如貓叫,利爪又如貓爪,所以被名為「貓鷹」。貓鷹一飛也必定一大群,常常和「蛇島」上的毒蛇惡鬥,貓鷹低飛下來,常給毒蛇纏斃,或中毒氣跌落,但毒蛇也常給貓鷹突襲,一抓抓上半空。渤海漁民,一見貓鷹與毒蛇相鬥,都遠遠避開,待惡鬥過後,才打撈落到海面的貓鷹和給貓鷹抓裂的毒蛇。北方人不食蛇,據說某年有一個廣東名廚師到旅順作客,恰值貓鷹與毒蛇相鬥,有漁民撈獲毒蛇回來,原擬浸製藥酒的,這位名廚師買了兩條,弄作蛇羹,據說蛇肉之美,遠在各地之上。這是題外之話,按下不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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