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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正說話間,忽地有帥府的人到來,說是拓跋赤要請曲副元帥過府一談。曲離心裏忐忑不安,心道:「我還未找他,他倒先來找我了。卻不知是否為了沙鐵山之事?」

  曲離見了拓跋赤,拓跋赤滿面堆歡,降階相迎,疊聲說道:「曲將軍辛苦了,辛苦了!」曲離道:「元帥將我找來,不知為了何事?」

  拓跋赤請曲離坐下,令手下奉上香茶,這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別無他意,只是慰問慰問將軍。聽說將軍前日單騎出城,頗遭驚險。」

  曲離正要說他妹子之事,拓跋赤把茶杯一放,已是搶著說道:「將軍單騎出城,想必是為了軍國大事。但我卻有點逆耳之言,奉勸將軍。」曲離面上一紅,說道:「請元帥教訓。」心想:「他明明知道我是為了私事出城,這不是有心奚落我嗎?」

  拓跋赤打了個哈哈,說道:「將軍言重了。咱們分屬同僚,怎能說到教訓二字?我不過是為了將軍著想,想將軍乃是咱們回紇的棟樑,即使是為了軍國大事,也不宜單騎犯險!倘若為敵人所算,豈不折了本國的威風,我也不好向大汗交代呀!」曲離只得說道:「元帥說得是。但這次我也是不得已而為。」

  拓跋赤瞇著眼睛說道:「哦,那一定是非常緊要的事情了,卻不知究是何事?」

  曲離忍著氣說道:「我只有一個妹子,元帥從師陀退兵的時候,我曾差遣她到過元帥帳下送信,元帥想必是知道的。」拓跋赤道:「令妹怎麼樣了?」

  曲離道:「她在回程遭遇奚族的追兵,幸而逃脫,不過卻是趕不回軍中,以致和我失了聯絡了。我知道她是一定要到幽州來的……」

  拓跋赤打斷他的話道:「哦,原來曲將軍是為了找尋令妹,不是什麼軍國之事。」

  曲離慍怒說道:「我只有這個妹子,難道不該找她回來麼?」

  拓跋赤道:「應該,應該。將軍可別多心,我的意思只不過希望將軍不可太冒險,幽州城外,到處都是敵人,將軍出城,似乎還是以多帶隨從的好。」

  曲離道:「正因為幽州城外,到處都是敵人,咱們即使空城而出,也未必能夠穩操勝算,所以我才不願意興師動眾,打草驚蛇。」

  拓跋赤道:「令妹找回來了沒有?」曲離忍不住說道:「令侄是和我一同回來的,我以為他已經稟告元帥了。舍妹托庇,業已找回。」

  拓跋赤道:「哦,不錯,不錯。阿雄是曾和我說過,說是將軍帶了一男一女回來,兩人都是受了傷的,那女的想必是令妹了。我當時事忙,未曾問得清楚,不然我是該去探望令妹的,請將軍恕罪。」

  曲離道:「不敢有勞元帥大駕,舍妹的傷已經差不多好了。遺憾的只是傷她的人尚未拿獲。」拓跋赤道:「可知道了是什麼人?」

  曲離咬了咬牙,說道:「元帥既然問起,請恕我直說了。傷舍妹之人是元帥帳下的沙鐵山,聽說他現在還在元帥府中。」

  拓跋赤神色不變,淡淡說道:「是嗎?那麼曲將軍此來,是向我要人了?」

  曲離道:「不敢。但軍有軍法,沙鐵山強搶婦女,即使傷的不是舍妹,那也是應該按法懲處的。」

  拓跋赤笑了一笑,說道:「話雖如此,但咱們的兵士姦淫擄掠之事,也是常有的啊!為了振奮士氣,咱們有時也只能眼開眼閉的了!」

  曲離不禁火起,大聲說道:「這麼說來,舍妹就平白讓人欺侮不成?」

  拓跋赤作出歉然的神色,打了個拱,說道:「曲將軍息怒。令妹當然是不能輕易讓人欺侮的,此事由我作主就是。待沙鐵山的傷好了,我一定叫他當眾向曲將軍和令妹賠罪。」

  曲離怒道:「只是賠罪就算了麼?」

  拓跋赤一捋鬍鬚,說道:「曲將軍若不肯依,這倒令我為難了。我有幾句不中聽的說話,請曲將軍不要見怪。請問曲將軍,是為了給令妹報仇緊要呢,還是咱們回紇汗國的霸業緊要?我決不是愛惜一個沙鐵山,只是為了顧全大局,還望曲將軍體諒我的苦心。」

  曲離冷笑道:「元帥的意思請恕小將還是不能領會,不知殺一個沙鐵山又何關大局?」

  拓跋赤道:「曲將軍有所不知,這次咱們到幽州來,並非僅僅是幫幽州的節度使『襲匪』而已。大汗的用意,實是想利用大唐的藩鎮,製造紛亂,最後就由咱們回紇統一中華的。」

  曲離道:「這個我知道,但一個沙鐵山有什麼能為,難道他就能夠幫忙咱們大汗完成霸業?」

  拓跋赤道:「將軍知道就好。不錯,一個沙鐵山無濟於事,但更多的沙鐵山就可以幫咱們的大忙了。咱們回紇人有多少?在西域咱們可以算得是個大國,但比起大唐,那卻是差得太遠太遠了!恐怕十一之比還不到吧!要滅大唐,只靠咱們這點兵力是不夠的,必須得漢人相助,可是投順咱們的漢人是些什麼人呢?老實說,不是像沙鐵山這樣貪圖富貴的壞人,他也不會來的!殺一個沙鐵山事小,嚇壞了那些想來歸順咱們的漢人事情可就大了。所以我這次出京之時,大汗一再吩咐,對漢人必須雙管齊下,一面鎮壓,一面籠絡。曲將軍,大汗的吩咐咱們總該遵從吧?只有請令妹稍受委屈了。」

  曲離倒抽了一口氣,做聲不得。拓跋赤又假惺惺的勸慰他道:「沙鐵山受的傷也很不輕,亦算是受了懲罰。我再叫他向將軍兄妹賠罪,讓你們出一口氣,我看將軍也可以不為已甚了吧?」

  曲離氣惱交加,憤然說道:「都不必了!嘿,嘿,什麼當眾賠罪?這不是丟我們的臉嗎?」拓跋赤淡淡說道:「曲將軍既是這樣想,免了也好。不過,我還是希望曲將軍以大局為重。」

  曲離強忍著氣,說道:「元帥這樣吩咐,小將只好依從。好,告辭!」

  拓跋赤道:「且慢,我也要向將軍討人呢!」

  曲離吃了一驚,說道:「元帥要討什麼人?」拓跋赤道:「曲將軍將與令妹一同帶回幽州的那個受傷的人是誰?」

  曲離知道瞞他不過,坦直說道:「是一個名叫南夏雷的男子,這人的父親就是二十年前大唐鼎鼎有名的遊俠南霽雲。」

  拓跋赤道:「我還知道這人乃是與夏侯英一夥,要來與咱們作對的。好,恭喜將軍,拿了一個重要的人物,請交給我吧。」

  曲離道:「實不相瞞,南夏雷是救了舍妹的恩人。沙鐵山傷了我的妹妹,是他打跑沙鐵山救了阿英的。他現在傷還未癒,請元帥准我留他在家裏養傷。」

  拓跋赤皺皺眉頭,說道:「正是因此,我怕將軍給人說閒話啊!將軍為了私情,包庇敵人,此事傳到大汗耳中,只怕你我都有不便!」

  曲離忍不住將茶杯一頓,亢聲說道:「曲某一生忠於大汗,大汗想來也信得過曲某還不至於勾結敵人。若有怪責,曲某一肩承擔,決不累及元帥!」

  拓跋赤奸笑一聲,說道:「曲將軍,我這可是為了你的好。須知眾口難防,令妹又是未曾出嫁的,留一個男子在家,只怕也有玷令妹清譽。」

  曲離滿面通紅,說道:「狗嘴裏長不出象牙,倘若有些心懷邪念的小人要這樣說,那也只好由他。我們不怕!」曲離這一罵,暗中可是連拓跋赤也罵上了。

  拓跋赤變了面色,但並不發作,仍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還有一層,按軍法而論,擒獲的敵人,除非他肯投降,否則就是要殺掉的。曲將軍治軍素嚴,剛才還口口聲聲說是要維護軍法,那麼我倒不能不請曲將軍以身作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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