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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說時遲,那時快,他們夫妻手拉著手,重施故技,又是一個「比翼雙飛」,飛到了第二間屋頂。但他們一轉移了地點,亂箭又跟著射來。不過片刻,司空圖和泰洛又追上了他們。這一次泰洛學了乖,緊緊傍著司空圖,雙方捉對兒廝殺,不讓空空兒再有各個擊破的機會。

  空空兒夫婦聯手與司空圖、泰洛作戰,恰好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但空空兒知道久戰下去,必定吃虧,於是採用且戰且走的戰術,躍過第三間屋頂,在屋頂上和他們捉迷藏。

  這樣的戰法只能暫時見效,依然是避不開亂箭的攢射,也擺脫不了司空圖和泰洛的糾纏。他們夫妻倆逐屋作戰,還未能通過一條街道,辛芷姑已是遇了幾次險,險些給亂箭射中,有一次更險些給司空圖的掌力震下屋頂。

  情勢越來越險,空空兒心裡歎了口氣,想道:「想不到我空空兒縱橫半世,今日卻只怕要在這小小的師陀國京城大栽觔鬥了。」

  空空兒正自心中著急,忽聽得底下人聲鼎沸,橫街小巷突然湧出了無數師陀百姓,在另一條大街,又有一隊師陀國的弓箭手殺了出來,亂箭如蝗,都向回紇軍隊射去。還有老百姓登上屋頂,用磚頭瓦片來打回紇兵。這麼一來,回紇的軍隊登時被殺得手忙腳亂,回紇的弓箭手,也顧不得射空空兒夫婦了。

  空空兒夫妻跳了下去,只見帶領那隊弓箭手並指揮師陀國百姓作戰的,正是宇文虹霓手下四大武士之一的烏獲。跟著烏獲勇猛向回紇兵衝殺的是展伯承。

  空空兒又驚又喜,說道:「小承子,你怎的會找了這麼多人前來接應?阿凝呢?」

  展伯承道:「凝妹偷入王宮去了。」

  此時雙方短兵相接,搏鬥激烈,展伯承自是無暇給他細說經過,只能先告訴他關於鐵凝的消息。

  空空兒大吃一驚,說道:「你、你怎能放心讓她一人獨闖龍潭虎穴?」

  展伯承道:「不,是有人陪她去的。」

  激戰中兩人只能匆匆忙忙的交談幾句,空空兒正想問他是誰陪同鐵凝去探王宮,司空圖和泰洛又已追了到來。空空兒可以在千軍萬馬之中一面談著話,一面殺敵。但對付司空圖卻必須全神貫注,不敢分心說話。

  回紇士兵器械精良,老百姓則缺乏武器,只能用木棍柴刀迎戰敵人的長槍大戟,用磚頭瓦片和敵人的弓箭交鋒。只有烏獲組織的那隊師陀京城的舊軍人武器配備較足而又較有作戰的經驗,但比起回紇的士兵,他們卻是少數。

  不過回紇的士兵比起老百姓來,他們又是少數了。老百姓積憤已久,正在等待這樣的一個殺敵機會,聞風而來,越來越多。一場大廝殺在大街小巷,在京城廣場,在宮門之外,處處展開,回紇士兵顧此失彼,在老百姓潮水般的衝擊之下,不由得形勢逆轉,越來越是難以抵擋。

  司空圖在千軍萬馬之中和空空兒廝殺,周圍數丈之內旁人近不了身,但雙方也都得分神應付敵方射來的亂箭,司空圖並沒占得多大便宜。

  辛芷姑與泰洛三度交手,泰洛恃著有回紇士兵掩護,滿以為可以困得住辛芷姑,辛芷姑是女流之輩,久戰下去,氣力定然衰減,那時自己就可以將她手到擒來。不料老百姓不怕回紇的士兵,竟然向回紇的士兵衝擊。他們拆下門板,拋出桌椅,堆滿街道。街道作戰不比平野,有了這麼多障礙物,士兵自是大大不利。有許多戰馬絆倒地上,後面的士兵更是不能通過,還得應付屋頂上無數老百姓拋下的磚頭瓦片,於是士兵的陣形也大亂了。

  泰洛一看士兵敗逃,自己反有被對方包圍的危險,不禁心中慌亂。他的本領本來要比辛芷姑略遜一籌,心中一亂,冷不防的就著了辛芷姑的一劍。泰洛那裡還敢戀戰,慌忙負痛奔逃。

  只聽得老百姓歡呼道:「回紇獸兵給咱們殺敗啦!」

  「哈,哈,王宮也起火了。咱們殺進王宮去吧!」

  就在此時,宮中的大鐘當當的又敲響起來,那是要回紇兵回宮保駕的鐘聲。

  司空圖饒是本領再高,此時也是吃驚非小。他是知道王宮各處建築物的,最初是東面宮門起火,他還不放在心上,如今一看方向,卻是五鳳樓起火了,回紇的元帥拓跋赤父子,偽王吉納,女王宇文虹霓和他的兒子司空猛都是在這樓中的。

  司空圖又是吃驚又是詫異,心中想道:「宮中防衛森嚴,怎能讓『暴民』殺了進去?五鳳樓中有猛兒和竇元等一班好手,拓跋元帥父子武功也很不弱,對方又那裡來的許多高手,居然能夠殺到五鳳樓中,把五鳳樓都燒起來了?」

  此時泰洛已跑,宮中號令退兵的大鐘又已敲響,司空圖孤掌難鳴,也只有回去了。

  百姓殺到宮牆,宮門已閉。回紇兵在三丈多高的牆上佈防,亂箭射下,要想破門而入,大是不易。空空兒道:「待我再進王宮。」

  烏獲側耳一聽,在廝殺聲中,隱隱聽得一支激越的號角聲,烏獲說道:「不用攻進宮中了,他們已從東門出來,而且已經得手了,咱們快去接應吧。」

  今晚一戰,收穫之大,已出乎烏獲的意料之外。他不願意老百姓在不利於作戰的形勢之下攻堅受損,於是遣人分頭說服老百姓撤退。

  烏獲下了命令,便立即帶領他那一支義軍轉過東門接應,空空兒聽了烏獲的說話,雖然不知道殺出東門的「他們」是誰,但可以猜想得到,一定有鐵凝在內甚至宇文虹霓亦已救了出來,也說不定。因為烏獲懂得那個角聲是「得手」的訊號。空空兒一想,「他們」已經得手了,自己的確是不用再進王宮了。而只他倆夫妻進去,老百姓殺不進來,那也成不了大事。於是空空兒也跟烏獲同行。

  烏獲要指揮隊伍,空空兒不願打擾他。此時他已不急於打聽鐵凝的消息,目睹了這一場氣壯山河的戰鬥,儘管空空兒縱橫天下,身經百戰,也未曾見過如此令人感動的場面。霎時間,他的傲氣頓消,感到自己的渺小。在此之前,他所關心的只是鐵凝,而現在他的視野突然開朗,所關心的已不是某一個人了。

  展伯承還恐怕空空兒責怪于他,帶著幾分惶恐跟在空空兒後面。空空兒心中有極大的感觸,忽地轉過頭來問展伯承道:「你說天下本領最大的是什麼人?」

  展伯承怔了一怔,說道:「當然是你老前輩。」

  他只道空空兒還是從前的脾氣,隨手奉送他一頂高帽。

  空空兒搖了搖頭,道:「不,不是我。」

  喟然一歎,接著說道:「也不是鐵凝的爹爹,也不是雪山老怪司空圖。」

  當今之世,只有鐵摩勒和司空圖的本領比他略高,他接連說了兩個「不是」,連展伯承也感到莫名其妙了,於是便問他道:「那麼是誰?」

  空空兒緩緩說道:「是老百姓,是千千萬萬不惜前仆後繼不怕犧牲的百姓,老百姓才是本領最大的人!」

  展伯承想不到空空兒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初時不覺一愕,隨即大喜說道:「空空前輩,那麼你不責怪我了?」

  空空兒道:「怪你什麼?」

  展伯承道:「我沒有聽你的吩咐,在那客店等你。我一直也沒對你說實話,其實我今日是去和烏獲聯絡,準備好了在今晚舉事和你配合的。」

  烏獲聽得他們的談話,忽地也轉過頭來說道:「不,今晚這一場激鬥,得到了勝利,並不是我準備好的。我所能召集的只是人數不過一千的老軍人。比我們這支義軍多了十倍百倍的老百姓,都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自動來參加的。嗯,雖然說是在意料之外,其實也應該在意料之中。不過我的眼光短淺,在今晚之前,卻是看不到罷了。」

  說話之間,已近東門,只見一大隊人群湧來,後面有一支回紇騎兵追擊,雙方邊打邊走。這隊人群服飾古怪,人人披著獸皮縫製的衣服,一看就知是山中的獵戶,不是京城的百姓。

  烏獲說道:「你看,不但是京城的老百姓,連山中的獵戶都趕來幫我們打仗了。」

  話猶未了,只見一個滿頭黃髮的少年,飛也似地跑過來,叫道:「展大哥,你來了!」

  這少年滿身血跡,顯然是受了重傷。正是:

  忍令國土遭侵辱,百姓齊心抗暴胡。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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