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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鐵凝心事如潮,過去這幾個月她與展伯承相處的往事,一幕幕重上心頭。

  鐵凝思前想後,不覺癡了。

  褚葆齡在她對面的房間,也是心亂如麻。不過,她並不知道鐵凝也愛上了展伯承,她是為了避免挑起心底的創傷,所以不想和鐵凝會面的。可是她又想道:「小承子總是要回來的,小承子一回來,他也總是要和鐵凝見面。那時我再與她相見,豈不尷尬。」

  天色漸漸黑了,展伯承還未回來。褚葆齡開始有點著慌,這時才想去與鐵凝商量。心念未已,忽地聽得鐵凝的房中傳來了一聲輕飄飄的歎息。

  褚葆齡心裡暗暗好笑,想道:「這小妮子也不知有什麼心事,獨自一人,唉聲歎氣?」

  要知在褚葆齡的心目之中,一直還是把鐵凝看作一個天真爛漫,不懂人世憂愁的小姑娘。此際,聽了鐵凝的這聲歎息,倒是引起了她的好奇,也頗令她感到意外。

  一聲歎息過後,接著只聽得鐵凝低聲呼喚:「展大哥,展大哥。」

  褚葆齡聽入耳中,不由得心頭一顫,尋思:「我只道她是來找她哥哥,卻原來她想念的是小承子。」

  褚葆齡悄悄溜出房間,走到鐵凝那間客房的後窗。天井種有幾棵芭蕉,蕉葉覆窗,如同一幅天然的窗簾。鐵凝此際正自悠然尋思,茫然若夢,一點也沒察覺窗外有人偷聽。

  鐵凝喃喃自語:「展大哥,展大哥!你那裡知道我的心事啊!」

  褚葆齡偷望進去,只見鐵凝一手托著香腮,有手伸出一個指頭兒正在桌子上東塗西抹,好像是在一筆一筆寫字的模樣。

  褚葆齡看了一會,這才看出她果然是用指頭兒在桌上「寫」字,而且寫來寫去,都是「展伯承」這三個字!

  這個時候,褚葆齡什麼都明白了。不必鐵凝說出她的心事,她都已知道了。鐵凝並不是她想像中的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鐵凝已經是成長的少女了,她開始懂得愛情,也需要愛情了。

  褚葆齡悄立窗前,癡癡的想了一會。窗內鐵凝已寫了十幾個展伯承的名字。晚風吹來,褚葆齡如夢初醒,忽地想道:「天快黑了,小承子快要回來了,我也應該走了。」

  褚葆齡走出鋪面,掌櫃的有點驚詫,說道:「姑娘你好些了嗎?令弟還未見回來,恐怕是在那大夫的家裡耽擱了。你不用擔憂,我看再過一會他就會回來的。你還是早點歇息吧。」

  掌櫃的只道她是等得心焦,出來盼望她的弟弟的。

  褚葆齡道:「借你的紙筆給我一用。」

  她根本不接掌櫃的話頭,取過了櫃檯上的紙筆,匆匆地寫了幾行書信,折了起來,說道:「如果天黑之後,我的弟弟還沒回來,請你把這封信交給我對面房的那位女客。」

  擲下了信,便往外走。

  掌櫃的吃了一驚,說道:「姑娘,你去那兒?」

  褚葆齡道:「我出去走走。」

  掌櫃的攔住她道:「姑娘,你身體還未大愈,怎好出去?」

  褚葆齡道:「不用你管!」

  掌櫃的賠笑道:「小人怎敢拘管姑娘,只是令弟吩咐我們小心伺候你的。你出去了,他若回來,豈不怪我?」

  掌櫃的只道褚葆齡是要出去散一散心,但也不敢讓她出去。

  褚葆齡正自心頭鬱悶,見那掌櫃的一再將她攔阻,禁不住氣起上來,嗔道:「我說不要你管就不要你管!」

  輕輕一掌把那掌櫃的推開!

  褚葆齡雖然是在病中,又雖然只是輕輕一掌,但那掌櫃的已是禁受不起,「啪」的一聲,跌了個仰八叉。

  客店裡的那兩個小廝,一個拖手,一個抬腳,把胖掌櫃拖了起來,只見褚葆齡已經跨上了她那匹棗紅馬,在暮靄蒼茫中絕塵而去!

  胖掌櫃站了起來,雪雪呼痛。小廝笑道:「人家還只是這麼輕輕一推呢,你就受不住了。你別擔心,我給你看過了,你沒受傷。」

  掌櫃的又是吃驚,又是氣惱,道:「真是邪門。一個小姑娘而且還是病人,竟有這麼大的氣力。也不知她的病是真是假。哼,早知如此,我也不用阻攔她了。」

  不過,掌櫃雖然氣惱,他卻是得了展伯承的十兩銀子,因此倒也不敢怎麼發作,只是背地埋怨了幾句,而且對褚葆齡的交托,也不敢怠慢,當下吩咐那小廝道:「你把這封信送給剛才來的那個女客。」

  小廝笑道:「不用我送,你瞧,她已經來了。」

  卻說鐵凝在幾案上劃了十七八個「展伯承」的名字,正自傷神,忽似聽得有悉悉索索聲響。鐵凝瞿然一驚,喝道:「誰在外面?」

  推開窗子,只見蕉葉迎風,樹梢微動。原來是褚葆齡走得匆忙,不小心觸著芭蕉,不過,待到鐵凝開窗張望之時,卻已不見人影。

  鐵凝起了疑心,尋思:「剛才那個聲響,卻不似風吹蕉葉之聲?」

  把眼望去,只見隔著一個天井對面的那間客房,窗戶打開,珠簾半卷,靜悄悄的一點聲息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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