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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劉芒這樣的回答大出乎展伯承意料之外,他幾乎忍不住就要反駁劉芒:「你怎能說在盤龍谷沒有親人?齡姐不就是你的親人?難道你不該給她的爺爺上一炷香?」但他覺得這些話還是讓褚葆齡來說更好,因此便用眼色催促褚葆齡說話,他自己則隱忍不說了。

  褚葆齡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她惱劉芒對她的冷淡,但好不容易才見上一面,忽又聽得劉芒就要與她分開,卻也是心中難捨。此時正是走到三岔路口,眼看劉芒就要撥轉馬頭,褚葆齡忍不住眼淚,帶著又是氣憤又是辛酸的語調說道:「好,劉芒,你走好了,你可以忘掉盤龍谷,也可以忘掉咱們說過的話。以後我也不會再找你了。」

  褚葆齡那裏知道,劉芒的心裏比她還要難過十分。劉芒何嘗是想對她冷淡?只因在他心裏覺得褚葆齡和展伯承更是適合,不論在任何方面的關係都比他親切得多。因此,他這才硬起心腸,故意對褚葆齡表示冷淡,好讓她與展伯承成其「佳偶」,不必內疚於心。

  不料在他決意與褚葆齡分手之際,卻忽地從褚葆齡口中聽到了這番如泣如訴如怨如慕的說話。褚葆齡指他「忘掉說過的話」,分明是埋怨他背誓寒盟。

  劉芒難過到了極點,心裏嘆道:「我何嘗是想如此?」這剎那間,他原來的意志發生動搖,幾乎就要跑回褚葆齡的身邊,向她重申盟約。正當此際,只聽得馬鈴聲響,一個紅衣女子快馬趕來,不是別人,正是龍成芳。

  龍成芳快馬追來,看見劉芒與褚葆齡在三岔路口,各向一方,似是準備分手的樣子,心中大喜,顧不得先與褚葆齡打個招呼,便即揚聲叫道:「芒哥,你跑了,也不叫小廝告訴我一聲?你的姑父得罪了你,我可沒有得罪你啊!」

  劉芒怔了一怔,說道:「我想不到你也會出來的,你,你不是——」話猶未了,龍成芳已到他的跟前,氣呼呼地道:「不錯,我是給你的姑父點了穴道。姐夫瞞著他父親,偷偷給我解了。哼,真想不到穆安竟會這樣對待咱們,若不是看在我姐姐的份上,我真想罵他一頓才走。」

  龍成芳和劉芒說了一陣子說話,這才記起了褚葆齡和展伯承在她旁邊,於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褚姑娘,你來的時候,我沒有帶你去見劉大哥,這是我姐姐安排的。穆莊主是我姐姐的公公,他早有禁令,不許任何人透露劉芒的消息。所以我姐姐也只能這樣安排。褚姑娘,你可別要見怪。好在你們也終於見面了。怎麼?你們不是同一條路走麼?嗯,我以為你有許多話要和芒哥說的,怎的這樣快就分手了?」

  褚葆齡本來是可以與劉芒分手,也可以不分手的。只要劉芒和她說幾句好話,他們之間的僵局就可打開。可是劉芒一直對她冷冷淡淡,而現在又有個龍成芳來了,龍成芳一開口,就坐實了褚葆齡是要和劉芒分手,這麼一來,褚葆齡不由得又加了三分氣惱,把心一橫,當真是決意要與劉芒分手了。

  褚葆齡淡淡說道:「我說過我只是來探望舊日的鄰居,那有許多話說?他有他的去處,我有我的去處,當然不是同一條路。」

  龍成芳心中大喜,暗自想道:「不管她是不是因為這姓展的小子的緣故與芒哥分手,她既然這樣說了,以後她總也不好意思再糾纏芒哥了。」

  劉芒道:「褚姑娘和展少俠回盤龍谷。我去投奔我的夏侯二叔。你呢?」劉芒明知龍成芳是來跟他的,但他卻明知故問。

  果然龍成芳便即笑道:「我離開了穆家,還有什麼地方好去?你上那兒,我也上那兒。」

  劉芒道:「好,夏侯二叔那兒正需要人,你和我一同去也好。這就走吧。展兄弟,褚姑娘,祝你們一路平安。」劉芒並非移情別戀,但為了要「成全」展、褚二人,他卻故意表示得與龍成芳親熱,激褚葆齡生氣。

  龍成芳笑顏逐開,催趕坐騎,緊緊跟在劉芒後面。褚葆齡一言不發,撥轉馬頭,便即縱馬疾馳。展伯承心裏暗暗叫苦,卻是無法挽回。眼看他們一個向東,一個向西,這決裂之局是業已造成了。

  展伯承追上褚葆齡,嘆口氣道:「齡姐,你們怎的會弄成這樣?」褚葆齡氣道:「你要我怎麼樣,拉著他不許他走嗎?哼,他要走就走,誰又稀罕他了?」

  展伯承心裏一陣難過,暗自想道:「按照情理,劉大哥是決不應該對齡姐如此冷淡的。唉,難道,難道劉大哥當真是一個負心漢子,捨舊憐新?」

  展伯承猜不著褚葆齡的心事,也猜不著劉芒的心事。他那裏想得到劉芒之所以如此,正是為了他的緣故。

  展伯承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抬頭,只見褚葆齡一馬當先,已是遠遠把他甩在後面。展伯承叫道:「齡姐,你剛經過一場劇戰,要愛惜身體才好!又不是急著趕路,何必跑得這麼快呢?」

  褚葆齡心裏一陣辛酸,想道:「想不到倒是小承子肯體貼我。」要知女孩子家最受不了的是情侶的委屈,在褚葆齡原來的想法,她歷盡艱難,好不容易才找著劉芒,劉芒正該對她千般憐惜,百般愛護,怎想得到與她所料的完全相反。

  褚葆齡感激展伯承對她的體貼,但她對展伯承的話卻似置若罔聞,快馬疾馳,跑得越發快了。好像她是要把滿腔的鬱悶,在風馳電掣之中發洩出來。

  馬蹄踐踏的不是生機蓬勃的原野,而是她一顆受創的心靈。

  展伯承的坐騎正是昔日秦襄贈與他父親的那匹大宛名駒,馬齡雖然大了一點,跑起路來,可比褚葆齡的那匹坐騎還要快些。雖然褚葆齡的坐騎也是價值千金的駿馬。展伯承不多一會,又追上了褚葆齡,與她並轡同行。把眼一瞧,只見褚葆齡顏容憔悴,雙頰火紅,額中的汗珠一顆顆滴了下來,顯然已是有病的模樣。

  展伯承吃了一驚,道:「齡姐,你怎麼啦?」伸手過去,代她勒住馬韁。

  褚葆齡推開了他,氣喘吁吁地道:「你別管我!」話猶未了,忽地「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馬鞍。

  展伯承道:「齡姐,我要你平安回到家裏,但你現在卻不能急著回家了。前面有個小鎮,我和你去找大夫。齡姐,以往我聽你的,這次你要聽我的了。」

  褚葆齡熱淚盈眶,緩緩說道:「好,小承子,我聽你的。」

  褚葆齡聽從展伯承的主張,策馬緩緩而行,到了前面的小市鎮,便找了間客店投宿。

  客店的掌櫃見褚葆齡面帶病容,不禁皺起了眉頭,說道:「這位小娘子敢情是在路上得了病吧?」要知一般的客店都是不願意招待有病的客人的,害怕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便難免要給客店招惹麻煩。

  褚葆齡本來已在發燒,聽了「小娘子」三字,雙頰更加火紅。展伯承說道:「我們是姐弟。我姐姐大約是中了暑,有點不大舒服,想借貴店歇兩天。這錠銀子給你們作按櫃,麻煩你們費神照料,多餘的不必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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