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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空空兒的心意是讓她們有同等的「機會」,鐵錚喜歡誰、選擇誰,那就是鐵錚的事情了。但他的說話卻未免太露痕跡,分明是要鐵錚向南秋雷「勸駕」。

  倒是華劍虹毫無心機,一聽了空空兒的話,便拍手笑道:「好極了,好極了。我正想向南姐姐討教針線的工夫呢,前兩天我看見南姐姐會自己縫衣,我羨慕得不得了。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我娘死得早,我的衣裳都是我爹爹給我偷來的。草原的牧人可沒有像你們漢人一樣開成衣店的,我又不會縫,我爹爹只好去偷那些王公格格的衣裳,好看倒是滿好看的,就是常常不合身。」

  華劍虹一片天真爛漫的言語,說得大家笑了起來,無形中也替鐵錚解了窘。空空兒笑道:「你要偷東西,可得跟我學。別樣本領,我未必勝得過你的爹爹。唯獨這門本領,你爹爹對我是非得甘拜下風不可的。」

  華劍虹笑道:「我沒聽說有姑娘家偷東西的,這門本領我不要學。空空伯伯,我倒是希望你這次到師陀國去,倘若碰著我的爹爹,給我提醒提醒他,別忘了回來接我。我怕學不會縫衣,舊的衣裳破了,就沒人給我偷了。」

  空空兒大笑道:「好,好。我一定和你的爹爹一同回來,要是辦不到,就包在我的身上,我給你偷。」他們這麼一番說笑,氣氛就自然許多。連南秋雷與鐵錚也不覺得尷尬了。

  行途中,無事可做,群雄都是各覓好友傾談,商量今後行止。

  鐵錚去找展伯承,只見展伯承獨倚船邊,若有所思。鐵錚道:「展大哥,上次你到伏牛山,未見著我爹爹,我爹爹很掛念你,這次你可以和我一同回去了吧。」

  展伯承沉吟道:「這個,嗯,還是過兩天再說吧。」鐵錚把眼望去,看見諸葆齡在另外一邊,也是獨倚船欄。

  鐵錚納罕道:「你們兩人怎麼的,按說你們這次共死同生,應該更親近才對,為何你和諸姐姐總似乎是在鬧著彆扭。對啦,你代我邀她也一同到我爹爹的山寨吧。」展伯承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她不會去的。」

  空空兒叫道:「小承子過來!」展伯承走過去正要請問空空兒有何吩咐,空空兒已在哈哈笑道:「我看你悶悶不樂的樣子,是不是因為這次報不了仇的緣故。你別發悶,我指點你幾路功夫,包你日後殺得了竇元。」

  原來空空兒是因為自己不願意親手誅戮竇元,而對於自己這次放了竇元之事又頗後悔,故此有心成全展伯承的報仇願望,亦即是借展伯承之手來殺竇元。

  展伯承大喜拜謝,但卻並未立即坐下聽空空兒講授。空空兒這次倒是省起得快,想了一想,哈哈笑道:「對了,對了。我不能厚此薄彼,褚丫頭,你也過來,我教你們一套聯手的功夫吧。」

  褚葆齡經過了與展伯承同生共死的這一戰之後,對展伯承的感情極為微妙,一方面是對他衷心感激,一方面又捨不得劉芒,故此寧願避免與他接近。但此時聽得空空兒叫她,而且又是助她報仇的,她只好訕訕的過來了。

  空空兒道:「我看你們所學的武功,其實是可以贏得了竇元的,但你們一來限於功力,二來運用得也還不夠精妙,卻反而吃了點虧。功力是無法迅速提高的,但我另有捷徑。可以使你們原有的本領盡量發揮。首先,我要傳授你們上乘輕功的運氣方法。然後,我再教你們如何配合得更好一些,只要你們勤學苦練,不出半年,我擔保你們若是和竇元單打獨鬥,至少不會輸給他;若是兩人聯手,那就一定可以將他殺了。」

  空空兒不但自己的武功高強,而且又是個最好的教師。他對於正邪兩派的武學都曾經涉獵,有了這麼高深的造詣,指點起展、褚二人的本門武功,比展元修和褚遂的教授還更精到。

  船出了長江口之後,風浪很大。周同喟然嘆道:「河清海晏,真不知何時方有此日?」他是因為藩鎮割據,禍害百姓,有感而發的。

  空空兒卻笑道:「幸虧是艘大船,我倒沒有不舒服之感。風浪大有什麼打緊,多在海上航行兩天也就是了。」原來他一碰到武學上的事情就全神貫注進去,他教展、褚二人的武功,只怕時間不夠,卻沒心思去體會周同是因何而興嘆的了。

  展、褚二人武學也有相當根底,對空空兒的傳授,心領神會,學得很快。

  船行三天,他們反覆學了幾遍,經過空空兒嚴格的考問,也都點頭認可了。

  到了那個小島之後,島主鄒勝出迎。他是周同的好朋友,見周同和這許多武林的人物到來,自是歡喜無限。島上醫療齊備,空氣清新,正是最適宜於養病、療傷。鄒勝殷勤招待,巴不得群雄多住些時。但群雄都是各有事在身的,因此除了留下些人陪伴傷者之外,其他的就是陸續離開了。

  展伯承是第一批離開的人。原來褚葆齡因為心灰意冷,只想回去看守她爺爺的墳墓,江湖之事,她已是毫無興趣了。展伯承捨不下好友鐵錚,但他是答應過他的褚爺爺,一定要把他的「齡姐」找回去的,如今褚葆齡要回去了,他豈能不伴她回家?因此也只好與鐵錚暫時分手了。臨行之日,鐵錚送他們上船。分手時展伯承再致歉意,抱歉不能和他同回山寨,答謝他爹爹的關懷。

  鐵錚笑道:「我本來不能原諒你的,但你是和齡姐同走,我還有什麼好說?我把你們的消息告訴爹爹,想來爹爹也會為你們感到安慰的。」

  這時褚葆齡已先上船,展伯承聽了鐵錚的話,禁不住面上一紅,連忙低聲說道:「賢弟可別誤會,我只是想回去幫忙齡姐修築爺爺的墳墓。褚爺爺待我比親爺爺還親,我也想稍盡心事,報答他老人家的恩情。」

  鐵錚笑道:「我知道。但你也不必諱言你和齡姐的事情,你和她一同長大,她的爺爺又是早已把你當作孫女婿看待的,你們白頭偕老正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啊,有什麼怕說的。你們和好如初,相信不但我爹爹聽了高興,就是我的妹妹知道了也會為你們高興的。雖然她以往曾在你的面前責備過齡姐,那也是為了替你不平之故。最好你們在辦好褚爺爺的事情之後,能夠一同到金雞嶺來,咱們四個人又可以像小時候聚在一起了。」

  在鐵錚的心目中,一直是把他的妹妹鐵凝看成個不懂事的小女孩,毫沒想到鐵凝與展伯承之間,也已有了一縷情絲。展伯承聽了卻是心亂如麻,情懷動盪,不知如何回答鐵錚。

  這一批要走的人都已上船了,鐵錚笑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但願你們早點同來山寨,你也該上船了。」

  展伯承抬頭一看,只見褚葆齡正在船舷向他招手。展伯承低聲說道:「我一定盡快去會你們的,只是未必和齡姐同來就是了。我剛才說的都是實話,真是請你不要誤會。嗯,在凝妹跟前,還是請你別提我和齡姐的事吧,將來我會向她說的。」

  鐵錚聽他鄭重囑託,這才感到有點蹺蹊,但展伯承上了船,這船也就開了,鐵錚已沒有機會探問展伯承的心事。

  這條船很大,展伯承與褚葆齡的兩匹坐騎也一同乘船。舟中無事,登陸之後,展、褚二人便捨舟乘馬,並轡同行了。

  兩人各懷心事,路上同行,最初兩天,還是有點不大自然,漸漸也就有說有笑了。不過,褚葆齡仍然是避免提到劉芒,也避免提起盤龍谷的那段往事。

  這麼一來,他們談話的範圍,也就只能局限於小時候的一些趣事了。談的是「趣事」,彼此心裏卻都是感到乏味與無聊。雖然有說有笑,總似隔了一層,談的是小時候的事情,卻不能似昔日的「兩小無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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