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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血酬知己(2)


  那封信是寫給其中一個弟子的,叫他就近通知其他兩人,說明上官天野已去索劍譜之事,叫他們急速回山,果然是智圓長老的筆跡,看來除了這封信之外,定然還有寫給其他弟子的相同的書信。上官天野所留下的那封密信,早已被智圓長老拆閱了。

  上官天野呆了一陣,道:「智圓師伯這是什麼意思?」要知上官天野雖屬晚輩,但究是掌門人的身份,在約期之前偷拆掌門人的密信,那就是對掌門人的羞辱。畢淩風歎了口氣道:「私心自用,賢如武當五老亦自不免,豈不可歎?」上官天野叫道:「老前輩此言何來?」畢淩風道:「你當我是詆毀你的師伯師叔麼?我問你,你知不知道你師父牟一粟是怎麼死的?」

  上官天野愕然說道:「我師父可是壽終正寢的啊。」畢淩風道:「不錯,你師父是病死的,但他不過五十之年,便溘然早逝,那不是很可惜麼?」上官天野聽他話中有話,憤然說道:「請前輩明言,我師父是否死得不明不白?」畢淩風道:「那倒不是,但俗語雲:憂能傷人,自你師祖死後,十多年來外憂強敵,內又見逼於同門,憂鬱交煎,早死亦不足怪了。」上官天野叫道:「什麼外敵內憂,請老前輩說個明白。」

  畢淩風道:「其實你師父所憂慮的強敵,早已死了,只留下一個外孫,不足為慮,這事以後再說。你師父的憂焦至病,據我看來,倒有一半是你那五位師伯師叔逼出來的。」上官大野驚愕之極,道:「師伯師叔為何要逼我的師父?」畢淩風道:「你師祖得了達摩劍譜,其事甚秘,但智圓長老卻不知從那裡得了風聲,他本意以為你師祖必然會傳給他的,這劍譜給雲舞陽盜走,他卻並不知道,你師祖死後,他只當是你師父獨得傳授,所以屢次前來,要逼你師父交出劍譜,公諸同門,你師父一來是礙于妹子的情份,二來也忌憚雲舞陽,不便把內情說出來,你那幾位師伯師叔此去彼來,不但用說話逼他,還要試他武功,你師父涵養算好的了。如果是你,我看你更受不了。」

  上官天野一想,自入師門,果然是每年都有師伯師叔輪流而來,而每次去後,師父總是鬱鬱不樂的經常達十天半月之久,不由得對畢淩風的話信了幾分。

  畢淩風又道:「智圓長老逼他,其中還另有私心。武當一派,素來有道家俗家之分,在你師祖之前,一向是道家弟子掌門,你師祖文武兼修,以俗家弟子接任掌門,這些牛鼻臭道士不敢閒話,傳到你的師父,他們可就不大一樣了。所以這次智圓長老拆了你的密信,就急急要招他在外雲遊的八個弟子回來,用意就是待取回劍譜之後,叫你和他的八個弟子一齊練劍,武當最重劍法,哈哈,待到他的弟子練成,總有一人會勝於你。那時,他可就要以長老的身份說是傳位應該傳賢,你掌門人的地位可就要廢了那!以後武當的掌門,也就總得由道士來做了。」

  上官天野心頭大憤,但仍是半信半疑,畢淩風道:「你以為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哈,哈,不瞞你說,我與這劍譜也有一段淵源。你師父死後,我料他必有遺命,是以暗暗跟蹤你到武當山上,我本想盜你留下的那封密信,沒有到手,卻把智圓長老送出去的信盜了一封。還偷聽了他和四位師弟的說話。這事情我已說得一清二楚,信與不信,那就全在你了。」

  上官天野最恨人不夠光明磊落,聽了這話,大聲叫道:「我才不希罕這武當掌門!」恨恨的將智圓長老那封信撕成片片。

  畢淩風道:「好,有志氣,那麼,那部達摩劍譜呢?」上官天野道:「那劍譜雖然是我師祖之物,究竟應屬武當派所有,我既不做武當派的掌門,這劍譜也不希罕他了!」畢淩風忽地冷冷說道:「那劍譜其實也不是你師祖的!」

  上官天野道:「怎麼?師父臨終之際,對我說得明明白白,那達摩劍譜乃是師祖在一個石窟之中尋獲的,難道也是假的嗎?」畢淩風道:「有一半真,有一半假。」上官天野拜師之時,他師祖早已逝世,但他聽長老所言,深信師祖乃是一代大俠,對他景仰之極,此話老是出於別人口中,他定然不肯放過。出在畢淩風口中,可教他怔著了。

  畢淩風看了上官天野一眼,道:「難道你不肯相信,若非我曾親見,我也不信牟獨逸會為了這本劍譜,與和他齊名的一位當代大俠,捨死忘生的鬥了一天一夜。」上官天野道:「請道其詳。」

  畢淩風沉吟半晌,說道:「這事過於離奇,我老頭子有個脾氣,非有確切憑證,就寧可留住不說。不過要找憑證,那也並不很難,那劍譜確是封在一個石窟之中,所以我說你師祖的話,一半是真。但那卻是另一位世外高人臨死之時,鄭重付託給與你師祖齊名的一位大俠的。那日恰巧兩人都到了那個石窟,你師祖與那人鬥了一天一夜,搶了劍譜,但他也給那人寶劍所傷,你師祖發了狠,就想連他那把寶劍也搶了,那人與你師祖齊名,雖被你師祖用太清玄功所敗,寶劍可並沒有給他搶去。只是劍上的兩件玉環,卻被你師祖扯斷了。現在這兩件玉環,就在我的手中,那柄寶劍,卻在雲舞陽手上,待我去找雲舞陽,將那把寶劍搶回,讓你看看那劍上的爪痕,再將玉環嵌上,你就明白了。好吧,聽得山上的惡鬥之聲,武當五老就要落敗了,我本來不是雲舞陽的對手,趁此時機,正好與他鬥鬥。你且在此等我,日落之前,我就可回來,那時我再把詳細情由,一一告訴於你。」

  這一番話在上官天野的心中起了極大的反應,但覺舉世茫茫,要找一個光明磊落、舍利取義的人殊為不易,但他這番感觸,若比起陳玄機來,那卻還遠不及陳玄機心靈所受的震撼之深,陳玄機聽了這話,幾乎震駭欲絕!心中想道:「與牟獨逸同時並稱的當代大俠,除了我的外祖父陳定方之外還有誰?雲素素那把劍,劍柄之上確有指甲的抓痕,從我外祖父所遺留下來的記載,劍上也確是有兩件玉環作為飾物。這把劍,這把劍,難道當真是我外祖父之物,卻怎的到了雲舞陽手中?」

  只聽得上官天野忽地長歎一聲,道:「我知道老前輩的意思,老前輩冒奇險要在雲舞陽手中奪譜搶劍,無非是為了我。我現在甘心情願拜老前輩為師!」

  居於武林領袖的武當派掌門弟子,竟自拜這怪人為師,陳玄機亦不禁駭然,他深悉上官天野的性情,見他三個響頭磕下,這事情已是無可挽回。

  畢淩風哈哈大笑,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你拜我為師,不怕將來後悔麼?」上官天野道:「不管前輩是誰,弟子是跟定師父的了,正要請教師父法號。」畢淩風大笑道:「你連我的姓名來歷都一概不知,居然如此信賴於我,心甘情願拜我為師,哈哈,你不但是我的好徒兒,竟是我生平的第一知己了!」陳玄機心道:「這怪人的說話也像他的面貌一樣,真是怪絕人寰!」只聽得畢淩風大笑之後,忽地面色一端,一字一句的鄭重說道:「我叫畢淩風,二十年前別人尊稱我為丐俠,而今我可是風高月黑,放火殺人的大盜!做我的徒弟,就要跟我做強盜,你當真不後悔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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