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幻劍靈旗 | 上頁 下頁 |
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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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贊哈道:「不錯。你的爹爹做了三十年的西域十三家宗室,也應該讓位了。我知道靈旗在你手中,我還知道你們父女是想傳給衛天元的,但衛天元是外人,和西域武林也素沒淵源……」 上官飛鳳截斷他的話道:「哦,有這樣的說法嗎,你知道得似乎比我還多。但聽你的意思,你當然是認為是只有自己才配繼承我爹的位子了。」 麻贊哈道:「你交不交?」 上官飛鳳不理睬他,卻對梅清風道:「梅大俠,你是劍術名家,幻劍想必是你想要的吧?」 梅清風並不否認,上官飛鳳續道:「你知不知道幻劍非劍?」梅清風道:「我知道。但劍訣總是有的,你把劍訣默寫給我,我還要留你三天。」 上官飛鳳道:「做甚麼?」 梅清風道:「咱們切磋切磋劍法。」說是切磋,其實是要上官飛鳳教他劍法,亦即是從比試中「偷師」。上官飛鳳在病中,他自信上官飛鳳是決計傷不了他的,不怕和她比試。 上官飛鳳不置可否,轉過頭來間魯廷方道:「你呢?他們都已開出了條件,想必你也有吧?」 魯廷方哼了一聲,說道:「我要著落在你的身上,把衛天元抓到。你要幫我們誘他自投羅網,抓不到他,你就不能走!」上官飛鳳道:「唔,原來你們是要各取所需,但我要付給你們三家,這交易我未免吃虧了吧?」 魯廷方冷冷說道:「一命換一命,你有甚麼吃虧?」 麻贊哈、梅清風接著說道:「要是你的性命不保,你的幻劍靈旗同樣保不住!」 上官飛鳳道:「可惜我不會打算盤!」 魯廷方喝道:「乾脆說一句,我們開出的條件,你究竟應不應承?」 上官飛鳳果然答得很爽脆,只有三個字:「不應承!」 梅清風勃然變色。地上有五枚銅錢是給上官飛鳳削了一角的。他突然拔劍出鞘,劍光一閃,這五枚銅錢都給他挑了起來,串在劍尖。劍光再閃,銅錢飛出,但周圍已給削得平平整整,恢復了圓形,只不過變成了比原來的銅錢小了一半的「小錢」。這五枚「小錢」落在上官飛鳳身前,排成一朵梅花形狀。他只用了一招,閃電之間,就能把五枚缺角的銅錢,削成圓形。劍法的迅捷、奇妙,內力之用得恰到好處,即使未必在上官飛鳳之上,也決不在她之下了。 「借花獻佛,算作給你的定錢。你收不收,那就任由你了!」梅清風擺出一副冷傲的神態說道。 麻贊哈道:「大小姐,你可別逼我做出我不願意做的事!」言下之意,上官飛鳳倘若仍然不肯應承,他也只好與梅魯二人聯手殺她了。上官飛鳳不說話,目光從他們三人的身上掃過。她自知決計難以抵擋對方三人的聯手,故此她只能考慮和其中一個同歸於盡了。這三個人,那一個最可惡、最可恨呢? 這三個人也知她心中在想甚麼,對她的「幻劍」亦是誰都有點顧忌,一時間倒是沒有敢搶先動手。 魯廷方道:「我數到三字,大家一齊動手!」麻、梅二人點頭表示同意,魯廷方就開始數道:「一、二……」 「三」字正在他的舌尖打滾,未吐出來,忽聽得有人冷笑道:「用不著你們設計誘捕,衛天元自己來了!」 上官飛鳳精神大振,一躍而起。說時這,那時快,衛天元亦已聲到人到! 「蓬」的一聲,麻贊哈與衛天元對了一掌,給他的掌力震得四腳朝天,狂吐鮮血! 劍光電轉,這剎那間,梅清風只見四面八方都是劍影,陡地劇痛如害,肩上的琵琶骨已是給上官飛鳳一劍穿過! 梅清風的眼睛像金魚般凸出來,充滿驚愕神氣,似乎還不相信這是真的。也怪不得他不能相信。以他的劍法而論,即使不如上官飛鳳,上官飛鳳也絕無可能在一招之內就洞穿他的琵琶骨。但可惜這卻是真的,他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他都只能倒下去了。 好像被困在沙漠裏絕望的旅人,突然發現了甘泉,衛天元的來到,給了她生命的力量,鼓舞了她的鬥志。「幻劍」本無「章法」,此時她精神飽滿,又復鬥志昂揚,隨意揮灑,皆成妙著。比她生病之前,威力更大。但這是如人飲水,只有上官飛鳳方能「冷暖自知」,梅清風那裏懂得這個奧妙? 魯廷方見兩個夥伴倒了下去,這一驚非同小可,轉身就逃。衛天元喝道:「穆志遙等著你呢,你還想回去嗎?」說時遲,那時快,上官飛鳳已是截住他的去路,衛天元一記劈空掌震得他身形搖晃,頓時死在上官飛鳳的幻劍之下。 衛天元道:「這位梅大掌門,你準備如何處置?」上官飛鳳道:「好歹他也算是一派掌門,就饒了他吧。」當下,謝過那藏族老大娘和小達子,便即與衛天元離開。梅清風被廢了武功,但卻保存了性命。 *** 來時不是一對,歸時卻是一雙。 恩仇都已了了,但他們都是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 兩人默默同行,許久許久,上官飛鳳忽道:「你為甚麼要來找我?」 衛天元道:「想和你下一盤棋,但對手只能是我和你。」 上官飛鳳道:「姜姐姐呢?」 衛天元道:「她已經是局外人了。」 上官飛鳳遲疑半晌,道:「這不大公平吧?」 衛天元道:「她是求她心之所安,我是求我心之所安。」 上官飛鳳道:「可是我……」 衛天元道:「你也不用煩惱,因為那局殘棋已經解開了。」 上官飛鳳道:「怎樣解開的?」 衛天元道:「雪君幫我解開的,正因為她已經幫我解開了這局棋,所以她就要置身局外了。」說至此處,忽道:「你還記得莫愁湖那副名聯嗎?」 上官飛鳳輕聲唸道: 「名利乃空談,一場槐夢,試看棋局情形,問誰能識? 古今曾幾日,半沼荷花,猶剩鬱金香味,慰我莫愁。」 衛天元笑道:「就快又是一年了,棋局已經解開,咱們也該回去重賞莫愁湖的荷花啦。」 上官飛鳳道:「莫愁糊遲些再去。」 衛天元道:「哦,你想去那兒?」 上官飛鳳道:「去看華山的紅葉。華山上也有個要人安慰的『莫愁』呢。」 衛天元恍然大悟,笑道:「那個莫愁,是只有楚天舒才能安慰她的!」 上官飛鳳笑道:「但咱們也不妨去做一個袖手觀棋的局外人。」 *** 又是秋天,紅葉滿山。 有人說秋天是容易令人多愁善感的季節,對齊漱玉來說,似乎也是如此。 得到瑤光散人為她悉心醫治,她早已傷癒,恢復如初了。此時她正在「群仙觀」前面的林中漫步。 她在懷念遠人,「為甚麼天舒哥還沒回來看我?他的傷是不是也好了呢?瑤光散人說過,青鸞姐姐治毒療傷的本領是不在她之下的,唉,難道……」 原來瑤光給她醫好了身上的創傷,卻在她的心上抹下一片陰影。「男人十個有九個是靠不住的,遲管他曾和你海誓山盟,但只要他和另一女人相處久了,就難保他不會變心。」這些話是瑤光散人對她說過不知多少遍的。 那麼青鸞替楚天舒治病,又和他萬里同行,「朝夕相處」又已經半年有多了。他會不會變心呢?當然,所謂「朝夕相處」,也只是齊漱玉的「想當然」罷了。 但又怎能怪她有這樣想法呢?小時候,她和衛天元朝夕相處,不也是曾經愛上他麼?「日久生情」這句話她是深有體驗的。 「不過,天舒不是小孩子,青鸞也不是小姑娘。他們若是當真日久情生,恐怕就不會改變了。但天舒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和他也都不是小孩子了。」 她漫步林中,胡思亂想,忽然發現瑤光散人在寫畫,畫的正是群仙觀。 「啊,瑤光姑姑,你的畫原來畫的這樣好,我還未知道呢。字也寫得這樣好!」齊漱玉讚道。 瑤光散人道:「別瞎捧我。」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幅畫。 她是用「大寫意」的筆法寫畫,淡霧輕煙,樓台隱現,好像飄浮在雲海之中。 筆底的煙雲,勾起了住事的思念,也勾起了心頭的悵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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