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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天梧淡淡說道:「我知道,但我亦早已和你說過,齊勒銘與本派前任掌門被害一事,並無關係!」弦外之音,已是顯然有幾分責備天璣不該對客人無禮的意思在內了。

  天璣一向是跋扈慣了的,天梧性格隨和,雖有掌門之名,但實際事務,大部分卻是取決於天璣的,可說天璣是有掌門之實。他聽出師兄的責備之意,不覺臉色漲紅,說道:「我也並非斷定齊勒銘就是兇手,但當今之世,能夠殺害天權師兄的人寥寥無幾,齊勒銘的嫌疑恐怕還是免不了吧?」

  天梧正容說道:「我說他沒有關係,當然也包括了嫌疑在內。」齊勒銘都沒有嫌疑,衛天元當然更加沒有嫌疑了。

  天璣落不了台,硬著頭皮頂撞一句:「師兄何所見而雲然?」

  天梧說道:「待會兒我自會向一眾同門說個明白!」

  天璣驚疑不定,心想:「他一向對我言聽計從,怎的今日突然變了,難道……」他心懷鬼胎,不敢再來自討沒趣,只好訕訕退下。

  天梧帶引上官飛鳳和衛天元在貴賓席上坐下,然後以掌門人身份宣佈華山派的同門大會開始。

  「本派前任掌門天權真人被害一案,迄今未破,本門上下,無不痛心。天梧繼任掌門,有虧職責,尤其羞愧。好在如今已有線索可尋,破案大概是有指望了。」

  他說完了一段話,立即就有好些心急的弟子問道:「誰是疑凶,請掌門說出來吧!」

  天梧把手一擺,示意眾門人平靜下來,緩緩說道:「大家不要心急,緝拿疑凶是要講證據的,首先咱們應該查究先掌門的死因。」

  天璣自己不便說話,向涵虛拋了一個眼色。涵虛出來說道:「先師是給人暗殺的,還有甚麼死因?」

  天梧道:「不錯,先掌門是遭人暗算,以至身亡的。但你還記得當日的事麼?」

  涵虛說道:「那天師父接到一封翦大先生托丐幫用飛鴿傳書送來的信。嘿嘿,說起這封信,和座上的一位貴客可是有點關連,我可以說出來麼?」說話之時,眼睛望向衛天元。

  天梧道:「我想這位貴客也不會介意的,你但說無妨。」

  涵虛道:「請恕我直呼其名,這位貴客就是衛天元。說來有點不敬,當時江湖上許多人都是把這位衛先生當作、當作……」

  衛天元微笑道:「我知道,許多人甚至到了今天,還是把我當作魔頭的。你毋須顧忌,但說無妨。」

  涵虛說下去道:「衛先生有自知之明,那是最好不過。記得那年武林中發生了一件大事,衛先生在洛陽打傷徐中嶽,迫得他棄家出走避難京師。他知道衛先生一定會尋仇,就邀了他的兩位朋友聯名發出英雄帖,還請武林同道,上京助他對付衛先生。這兩位朋友,其中一個就是翦大先生。」

  天梧道:「但那天翦大先生托丐幫送來的信,說法可就兩樣了。」

  涵虛道:「不錯,那封信是說他不想捲入漩渦,並請我們也不要參與此事的。先師正是因為覺得此信與英雄帖先後矛盾,懷疑其中必有一樣是假的,因此召集本門長老會商,決定是否應該置身事外。那次會議,弟子與涵谷師兄也曾叨陪末座。會議未決,師父叫暫且散會,明日再開,不料散會未到半支香時刻,師父已是遭人毒手了。」

  天梧道:「這封信現在看來,就沒有甚麼奇怪了。和徐中嶽聯名發出英雄帖那個翦大先生是假的。徐中嶽所謂『避難京師』,其實乃是托庇於御林軍統領穆志遙。他邀請來對付衛少俠的那班人,雖然也有俠義道在內,但更多的卻是穆志遙的手下。」

  涵虛道:「但這些事情,先師當時還未曾知道的。去與不去京師,他也還未拿定主意的呢?」

  衛天元道:「你是不是懷疑我因害怕令師來對付我,故而先下手為強吧?」

  涵虛說道:「諒你也沒有這個本事。不過,也只能說你不是行兇之人而已。」

  衛天元道:「哦,如此說來,敢情你懷疑兇手是受我指使?」

  涵虛冷冷說道:「我沒有這樣說。你這樣發問。我也不便答覆你。因為掌門已經說過與齊家無關,我只能相信掌門的話。」弦外之音,他是仍在懷疑兇手是齊勒銘的,齊勒銘是衛天元的師叔,亦即是說他是懷疑此事和衛天元有關的了。

  衛天元淡淡說道:「只要你相信我沒有這個本事,那就夠了。其他的話,用不著我說。」

  天梧道長咳了一聲,說道:「題外之話,是不必多說了。回到正題來吧。當時的情形,涵虛師侄已經講得很清楚了。我們一聽見掌門的呼叫,趕回去看,掌門已是遭人毒手,兇手亦已逃逸無蹤。說老實話,當今之世,武功勝得過天權師兄的寥寥無幾,莫說衛天元沒有這個本領,即使是天下第一劍客金逐流,天山派掌門唐嘉源,齊燕然、齊勒銘父子,少林寺方丈痛禪上人,他們如果對天權師兄偷襲的話,也決不能在一招之內,就令到天權師兄斃命,但驗傷的結果,他又確實是被掌力震斃的,各位不覺得奇怪嗎?」

  眾人一聽,果然都是覺得奇怪。涵虛訥訥說道:「那麼依掌門師叔高見,先師的死因乃是甚麼?」

  天梧說道:「我不想妄加推測,但我卻想說另一件奇怪的事。在先掌門天權師兄遇害之前的那半年當中,他的精神好像遠不如前,常常感到疲倦,那天的會議,就是因為他精神不佳,以至未得到決議,就不能不宣告保留的。」

  天璣說道:「那半年問,正是先掌門修練上乘內功心法的時候。他因事務繁忙,不能閉關練功,只能在早晚的閒置時間來練,也許是他練功急於求成,才有這樣病態。記得天權師兄也曾和我說過,當時他還恐怕這是走火入魔的預兆呢!」

  天梧說道:「絕對不是走火入魔的預兆,也不是練功過於急進的緣故!」

  天璣道:「那你說是為了甚麼?」語氣已是不大自然了。

  天梧道:「這件事最好還是讓天璿師弟來說。」

  天璣怔了一怔,失聲道:「天璿,他、他不是已經……」

  話猶未了,只見有兩個人已經走上前來。

  一個是曾任華山派長老的天璿道人,另一個更加引人注目,是四川唐家,人稱唐二公子的唐希舜。

  天璣道人面色鐵青,他的說話也好像突然被「凍結」了。

  「唐二公子,多謝你來幫我們的忙。」天梧以華山派掌門人的地位,先以接待貴賓之禮。請唐希舜坐下,然後回到主位,當眾向天璿賠罪。

  「天璿師弟,歡迎你重歸本門。當日的事,都是我做得不對,誤解了你維護本門的苦心。」

  天璿連忙賠禮說道:「這都是一場誤會,師兄無須引咎。那日我的脾氣也很不好,沒有設法澄清誤會,就拂袖而去。掌門師兄不加怪責,許我重列門牆,我已感激不盡,請師兄不要自責了。」

  那一次的事情,是因天璿不肯把業已受傷的齊勒銘置之死地,引起以天璣為首的一班同門的不滿,天梧無可奈何,只好讓他自行脫離本派的。

  當時天璣本是要求掌門師兄把天璿「逐出門牆」的,也幸虧天梧沒有採取這種決絕的手段,否則事情就比較難辦了。

  按照武林規矩,被逐出門牆,若要重歸本門,必須得到同門大會的通過。但若是自行退出的,請求重歸門戶,則只須掌門允許便行。

  天璣作賊心虛,不敢出去反對。

  涵穀涵虛則因掌門已經說過。他們師父被害一事與齊勒銘無關,而現在則正是查究死因的時候。他們雖然還有多少懷疑,但也只能等待,看死因查究的結果如何才說了。

  天璿為人耿直,和同門的關係不算很好,但也不壞。涵穀涵虛都不反對,旁人更加不會反對。

  天梧見眾人都不出聲,便道:「天璿師弟,請你說說先掌門的死因。」

  天璿說道:「天權師兄遇害前的病態,我也曾經懷疑是由於練功急於求進的緣故,我曾經為了此事,向齊燕然老前輩請教。我是得到了掌門師兄的同意才去的。」

  天璣冷冷說道:「你和齊家的交情根深,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喜歡甚麼時候去拜訪齊燕然,那是你的私事。用不著假借前掌門的名義。」言下之意,自是指天璿捏造前任掌門的遺言,「死無對證」了。

  不料一直站在他這一邊的涵虛卻忽地說道:「這件事情,我倒是也曾聽得先師說過的。他說要判斷是否因練功失當而生的毛病,那是必須在武學上有廣博見識的,當今之世,能夠達到這個標準只有兩人,一個是上官雲龍,一個是齊燕然。他說他本來想去向齊燕然請教的,但因事務羈身,只好耽擱下來。當時天璿師叔在場,天璿師叔說,師兄以一派掌門的身份,即使能夠抽身,似乎也不宜向別人討教。不如讓他去吧。」

  既然有涵虛證實此事,天璣自是無話可說了。

  天梧道:「齊燕然怎樣說?」

  天璿道:「他問天權師兄的病態,又試了我的內功,他的判斷是:這並非走火入魔的預兆,懷疑另有病因。」

  天璣冷笑道:「齊燕然的話就能夠完全相信麼?」

  天璿說道:「不錯,我對齊燕然的武學雖然佩服,但也怕他判斷有誤的。故而我決意以自己一試,閉關四十九日,練天權師兄研究出來的本門上乘內功心法,結果大家也都知道,雖然我是未到期限,便即開關,元氣稍為受損,但直到如今,卻還未見有天權師兄那些病狀。」他以四十九日練上乘心法,可說是比天權道人更為「急於求進」了。

  天梧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這是一個很好的反證,證明前掌門在那半年間精神不濟,並非是因練功急於求進的緣故。」

  涵虛想起一事,問道:「天璿師叔,齊燕然的判斷我是曾經聽你說過的。但後面那句,他懷疑先師另有病因,你卻好像未曾說過。他猜測的是甚麼病因?」

  天璿說道:「病因若說出來,恐防會惹同門疑猜,而且,這也只是齊燕然的一種猜測,在當時還未能當作定論的,所以我一直不敢言講。」

  天梧道:「好,那你現在可以說出來了。」此言一出,華山派弟子都是驚疑不定。因為這句話的意思,亦即等於是說,齊燕然當時的猜測,現在可以作為定論了!正是:

  另有病因案中案,處心積慮最堪驚。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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