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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齊勒銘仍然是那麼一副蕭索之極的神情,對眼前發生的事情,竟然好像與他無關似的。

  不過,當天璿道人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的眼睛才閃出一絲喜悅的光芒。

  天璿說道:「齊兄,你知道我從來不說假話的,自從二十年前你忽告失蹤之後,我以為是再也見不到你了。想不到今日還能見面,卻又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見面。咱們是友是敵,尚未能分曉。但無論如何,看見你還活在世上,即使咱們將來非變成死敵不可,我還是要為你高興的!」

  齊勒銘淡淡說道:「有的人生不如死,有的人死了還活在別人心上。生而何歡,死亦何憂?」

  天璿說道:「齊兄,你經了一場大劫,比以前更豁達了。倒是小弟雖在道門,卻未能超然物外。」弦外之音,世俗公認的是非黑白,他還是不能不理會的。

  齊勒銘道:「道兄何事縈懷,儘管說出來好了。」

  天璿躊躇片刻,說道:「在小弟未曾道達來意之前,我想先問一問你。」

  齊勒銘道:「請問。」

  天璿道:「你我雖然早就相識,總共也不過見過幾次。要是再剔除你失蹤的這二十年,你我相識的日子其實甚短。如今我要你說的是與你性命攸關的真話,假如你認為我還不夠這個交情,你可以拒絕回答。」

  齊勒銘說道:「你不怕我說假話騙你?我和你不同,有時我也會說假話的。」

  天璿正容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有時你會玩世不恭,但我更知道你對朋友總是說真話的。除非你不把我當作朋友。」

  齊勒銘哈哈一笑,說道:「古語有雲: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有的人從小相識直到白頭,還是好像剛剛相識一樣;有的人道左相逢,把車子停下來交談片刻,就好像老朋友一般。傾蓋是指停車時車蓋傾側)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交情深淺,豈是時日的長短所能衡量?

  「當年武當五老和我比劍之時,你和玉虛子的交情比和我的交情深得多,但你沒有助他攻我,就憑這點,你已是有資格要我說真話的朋友了?」

  天璿道人道:「多謝。但我是把你和玉虛子當作同樣朋友的,也並非對你特別好些。」

  齊勒銘道:「我知道。所以當年我也沒有求你相助。朋友之道,第一是講個『信』字,第二是講個『諒』字。這個例子不也正好說明了交情深淺是不論時日,而是貴在知心的麼?你對我們兩人的交情,都是同樣可貴!」

  天璿道:「好,你說得這樣透徹,那我可以直言無忌了。三個月前,敝派掌門天權真人突然暴斃,死狀甚慘,顯然是給人偷襲,將他害死的。目前我們正在追查兇手!」說罷,雙眸炯炯,注視齊勒銘。

  齊勒銘道:「敢情你們懷疑我就是殺害貴派掌門的兇手?」

  天璿說道:「天下高手雖多,能夠殺害天權師兄的也沒幾個。天下第一劍客金逐流,少林寺方丈痛禪上人,崆峒派掌門孟華,天山派掌門楊炎,加上令尊和你。或許還有一兩個不知名的武林隱士,但無論如何,不會超過十個。」

  齊勒銘道:「金逐流、痛禪上人、孟華、楊炎都是俠義道中鼎鼎大名的人物,你們當然是不會懷疑的了。」

  天璿道:「不錯!」

  齊勒銘道:「那麼剩下來的可疑人物就只有我們父子了。家父早已不理世事,而且年紀老邁,即使他要殺害貴派掌門,只怕亦已無此能力。」

  說至此處,哈哈大笑:「看來,這個兇手就只能是我了!齊某行為乖謬,早已被人目為無惡不作的魔頭,天下之惡盡歸齊某,我亦甘受無辭。你們當我是兇手,我就承認是兇手好了!」

  天璿喝道:「齊勒銘,你忘記了你對我的允諾麼?你是必須對我說真話的!你把我當作朋友,就不能用這種玩世不恭的口吻說話!

  「你必須認真回答我,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不是殺害我的掌門師兄的兇手?」

  齊勒銘緩緩說道:「我不是兇手!」

  天璣大聲喝道:「齊勒銘,你一會說是,一會說不是,叫人怎能相信你是真話?」

  齊勒銘不理會他,卻向天璿說道:「你要不要再問?」

  天璿道:「我不必再問,但你要再說,我也願聽。」

  齊勒銘道:「好,那麼我告訴你,現在我說的是真話,我的確不是殺害天權真人的兇手。我這次出山之後,見都未曾見過他呢!剛才我說的只是一時氣憤之言,請你恕我狂傲之罪。」

  天璿道人如釋重負,回到掌門天梧道人跟前,說道:「掌門師兄,齊勒銘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他不是殺害天權師兄的兇手!」

  天璣又搶著說話了:「他說的話能相信麼?天下只有賊喊捉賊,幾曾見過強盜自行招供的?」

  天璿亢聲道:「齊勒銘不是賊喊捉賊這種人!你不相信我相信!」

  天璣冷笑道:「師兄,你聽聽他說的是甚麼話?好像只要他一個人相信,咱們就應該向疑凶認錯了。哼,去問兇手是不是兇手,還要別人相信,真是荒天下之大唐。掌門師兄,你相信麼?」

  天梧是個優柔寡斷的老好人,天璣這樣單刀直入的問他,倒叫他一時間難以回答了。

  但不僅天璣有懷疑,華山派的一眾弟子,許多人也是用著懷疑的目光看天璿道人。

  天璿憤然說道:「我並不是要你們都跟我相信齊勒銘,但我知道他總比你們知道得多一些。我只是說出自己的看法。我不認為這是一個荒唐的笑話。」

  天璣點了點頭,陰陽怪氣的說道:「當然。齊勒銘把你當作知己,也難怪你替他說好話了!」

  天璿大怒道:「你把我看成甚麼樣的人了?你以為我為了和齊勒銘的私交,就可以把本門的大仇置之不顧麼?」

  天璣拖長聲音道:「這個只有你自己知道。」

  天梧不能不說話了:「你們別要爭吵,聽我說句公道話。」

  不管他是否稱職,他總是現任的掌門,眾人靜下來聽他說話。

  「齊勒銘的話當然不能盡信,但在未有真憑實據之前,我們也不能斷定他就是真凶。」天梧說道。

  天璣冷冷說道:「不是真凶,最少也是疑凶。」

  天梧道:「不錯,的確是以他的嫌疑最大。」

  天璿道:「但他為甚麼要害咱們的掌門師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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