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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第四十二回 慷慨釋俘多義重 悽愴歷劫倍情堅

  此時楊婉已經抹去了臉上的化裝,恢復本來面目。孟少剛早已知道她是李思南的未婚妻,又見自己的女兒和褚雲峰手拉著手的站在一起,十分親熱,孟少剛不由得暗笑自己的糊塗。要知道他是以為楊婉已死,才屬意李思南做他女婿的,如今楊婉還活在人間,他當然是不會再作此想了。

  孟少剛暗自想道:「李思南固然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雄,褚雲峰也是後一輩中的俊傑,他又是我老朋友的弟子,霞兒得以配他,我也該心滿意足了。」

  孟明霞笑道:「爹爹,嚴表姐的事情可還要你給他幫忙呢。」孟少剛見嚴浣和穀涵虛也是成雙成對,更是心花怒放,說道:「你們放心,我替你們做媒便是。」嚴浣的母親是孟少剛的姐姐,得他答允玉成,婚事自是不愁再有阻礙了。當下滿面通紅的低了頭,輕聲說道:「多謝舅舅。」

  孟少剛哈哈大笑,說道:「但願你們有情人皆成眷屬,我也替你們歡喜。如今我們該談一談正事了,思南,那兩個蒙古武士你還未曾發落呢?」

  李思南道:「這兩個人現在已經變成了我們的俘虜,我們也該好好待他。」當下請江心石拔出一間靜室安置這兩個武士,並且拿出了上好的金創藥,給他們敷傷。

  江心石把兩個武士帶走之後,楊婉柳眉微皺,忍不住說道:「南哥,你不殺他們猶自罷了,為何如此優待他們?我們在蒙古之時,受的苦受得還未夠麼。」

  李思南笑道:「正是因為我吃夠了韃子的苦頭,所以才不願意在他們的身上報復。」楊婉道:「為什麼?」李思南道:「你是讀書明理的人,當然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楊婉道:「可是他們乃是我們的敵人啊!」

  李思南道:「放下了武器,就是俘虜而不是敵人了。俘虜和正在拿著刀槍殺我們的敵人是有區別的,是麼?何況在蒙古之時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的元兇禍首亦是另有其人,這筆帳不該算在他們身上。」楊婉氣平了些,笑道:「話是這樣說,我的心裡總還是有氣。」

  李思南道:「我們以誠待人,說不定還可以化敵為友呢,即使不成,也總是有好處沒有壞處。」楊婉道:「有什麼好處?」李思南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也應該知道一點敵情啊。倘若將他淩辱,他還會和我們說真話麼?」

  楊婉霍然一省,說道:「不錯,從他們的口中或許可以探聽我們仇人的消息。」李思南道:「不過這可並非使用權術,即使他們什麼都不說,我們也還是要這樣對待俘虜的。」群豪初時也是像楊婉一樣不大心服,待到聽李思南說清楚了道理,這才暗自心折,覺得李思南見識過人,不愧作他們的盟主。

  慶功宴過後,李思南獨自進入靜室探望那兩個蒙古武士。

  那兩個武士敷上金創藥血已止了,慶功宴的酒菜李思南特地加人給他們送了一份,這兩個武士體魄本來健壯,吃飽了肚子,精神體力都已漸漸恢復,心裡正在納悶李思南為什麼這樣待他們?

  可是他們從小受的就是一套蒙古武士的嚴格訓練,忠於大汗這一觀念對他們來說不啻是天經地義。是以儘管他們心裡不無對李思南感激之意,但一見李思南進來,仍然是板起了面孔,作出一副不肯低頭的神氣。

  李思南道:「你們好了些嗎,可以走動了吧?」

  一個武士冷冷說道:「你問這個幹嘛?」心裡想道:「我走得動又怎麼樣,難道你還會將我放了?」

  另一個武士更是出言不遜,傲然說道:「李思南你耍什麼花招?我們蒙左武士都是鐵漢,落在你的手裡,你要殺便殺,剝皮拆骨,我們決不皺眉!你要我們向你屈服,卻是休想!」

  李思南笑道:「我與你們無免無仇,為何要殺你們?我是人,你們也是人,雖然怎樣做人你我並不一樣,但大家也都是一樣平等的人啊,好端端的我為什麼又要你們屈辱?」

  這兩個武士幾曾聽過這樣的道理,心裡兀是半信半疑,說道:「可是我們來到飛龍山,正是為了對付你的啊,難道你不知道?」

  李思南道:「我當然知道。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現在你們可並沒有『對付』我啊。」

  那兩個武士道:「好,就算你不計仇恨,但卻又何必這樣款待我們?」心裡還在懷疑李思南別有用心,方知要如何折磨他們。

  李思南道:「因為你們現在已經不是我的敵人,我是將你們當作朋友款待的。」接著說道:「何況我們還是朋友呢。我們曾經在肯特山上同打過獵的,是麼?」那兩個武士道:「你的記性倒真不錯,但我們可是不敢高攀了。」

  李思南道:「不,我的記性很壞,你們兩位的名字我就想不出來。」

  那兩個武士道:「當時你是公主的好朋友,相識的不是王子就是大臣,也沒有誰將我們的名字告訴過你,也難怪你不知道。」

  李思南和他們閒談舊事,敵意不知不覺又消了幾分,這兩個武來士也把名字告訴他了,一個叫做粘不罕,一個叫做速不台。

  粘不罕就是那個最為傲慢的人,忽地霍然一省,說道:「閒話少說,李思南你這次來到底是何用意?」

  李思南笑道:「你問我的來意,我不是一來就已經和你們說了麼?第一是探望老朋友,第二也是想來看看你們是否已能行動如常?」

  粘不罕道:「我們能夠行動又怎麼樣?」

  李思南道:「請兩位大哥別怪我說話坦率。」粘不罕心想:「來了,來了!」大聲說道:「我就是想聽你的真心話!」

  李思南道:「在我來說,我是希望你們多留幾天,住下來不走更好。但我們這裡的規矩是要留則留,要去則去,決不勉強。我剛才聽兩位的口氣,大約還是想回去的吧?」

  速不台道:「哦,你是想放我們回去?」粘不罕則張大了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思南道:「不錯,兩位若是思家心切,馬上就走也行。」

  粘不罕道:「你要我替你做什麼事情?」

  李思南道:「回去之後,請你替我問候往日的一班朋友。」

  粘不罕道:「咦,如此說來,你是毫無條件的就肯將我們放走了。為什麼?」

  李思南道:「誰無父母,誰無妻子。任何人都是盼望和家人團聚的,我豈能拆散你們夫妻父母,令你們死別生離?」

  粘不罕道:「可是我、我們對你……」

  李思南道:「想必你也知道一點我的家事了。實不相瞞我的父親就是在二十多年前給你們俘虜了去,不許還家,終於埋骨異鄉,死不瞑目的。我也正是為了尋找父親,才跑到你們蒙古去的。將心比心,我們父子受過的苦楚,我又怎忍要你們遭受?」

  二人給李思南說得大為感動,剛剛還是神態傲慢的粘不罕亦已禁不住熱淚盈眶。

  速不台道:「可是我們回去之後,說不走將來還會在沙場與你相見的啊!」

  李思南道:「當然我是希望你們不會這樣的,但你們是金帳武士,除非你們不幹,否則是恐怕很難避免要給大汗重新驅上沙場的。所以倘若是有那一天,我也不會怪你。不過,我也要把話說明,到了沙場相見的時候,彼此廝殺,我是不會留情的。但倘若你又為我所擒,我還是可以放你回去。」

  速不台道:「李盟主,你能夠做到這樣,我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說句老實話,假如你是給我們所擒,我們想放你也不敢呢。唉,恨只恨我們兩國交鋒,我們是不能不辜負你的友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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