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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嚴浣柳眉一揚,說道:「大哥,我不管你是俊是醜,我總是一樣的喜歡你!大哥,你不問我為什麼要你饒這道人嗎?因為這人還不算太壞。」

  谷涵虛道:「浣妹,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的。我幾時曾試過不聽你的話呢?又何須再問!」

  嚴浣道:「大哥,原來你也還是像從前一樣的相信我,喜歡我!」喜極而泣,投入谷涵虛的懷中,兩人緊緊相擁。谷涵虛的眼中只有一個嚴浣,嚴浣的眼中也只有一個谷涵虛,對周圍的一切,已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根本就忘記了還有一個黑石道人在他們的身邊。

  這一變化大大出乎黑石道人意料之外。黑石道人拾起長刀,尷尬之極,這才知道原來這醜漢子乃是嚴浣的情人。當下一聲苦笑,說道:「嚴姑娘,多謝你心胸寬大,不記我的仇恨。你已經碰上親人,用不著我替你擔心了,我走啦。」

  谷涵虛方始察覺黑石道人尚在身旁,當下哈哈一笑,說道:「不打不成相識,何必這樣匆忙就走?我剛才沒有問個清楚就和你動手,想必是其中定有誤會了。我倒應該先向你賠個不是呢。」他因為聽得嚴浣說黑石道人並非壞人,所以才會這樣說的。

  黑石道人滿面通紅,說道:「你一點也沒有錯,錯的是我。我不該欺負你的嚴姑娘,我、我實在是死有餘辜!」

  嚴浣說道:「不錯,他用迷香捉了我,是想把我獻給飛龍山的竇寨主。但如今業已後悔了。你來的時候,他正在把解藥給我,放我走呢。」

  谷涵虛怔了一怔,心道:「原來祝老三倒也沒有騙我。」怔了一怔,隨即哈哈笑道:「人誰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這點樑子,就此揭開。道長若不嫌棄咱們還是可以交個朋友。」

  黑石道人見谷涵虛如此豪爽,心中也是不由得不暗暗佩服。嘆了口氣,說道:「多謝俠士看得起我,但我卻是不能原諒自己呢。恨只恨我當初不該受了竇安平的恩惠,以致今日不能不受他的擺佈。」當下將竇安平如何給他排難解紛之事,以及後來竇安平又如何要捉拿嚴浣之事,一五一十,都對谷涵虛說了。

  接著黑石道人說道:「我本來不知道其中原委的,剛才碰到竇安平派來接我的一個人,方才知道竇安平是要用嚴姑娘來對付她的舅父江南大俠孟少剛,而這件事情又牽涉到、牽涉到——」說至此處,忽地想起竇安平畢竟是自己八拜之交,似乎不該向一個初相識的朋友洩漏他的秘密。

  谷涵虛說道:「不錯,這件事情牽涉到竇安平的通番賣國,確是非同小可!」

  黑石道人吃了一驚,說道:「原來你都早已知道了?」

  谷涵虛點了點頭,問道:「你現在還在念著竇安平給你的恩惠麼?」

  黑石道人十分苦惱,抓抓頭皮,說道:「我現在正是不知怎麼才好。」

  谷涵虛說道:「大丈夫立身處世,固然應當恩怨分明,但更應該明辨是非,擇善棄惡!通番賣國之輩,禽獸不如,豈可為了小恩小惠,連人也不做了!」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黑石道人聽了,悚然動容,當下向谷涵虛深深一揖,說道:「多謝你的金玉良言,貧道實在慚愧!」

  谷涵虛道:「一個人只要能夠迷途知返,就是好人。道長,我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我要和你說的話都已說了。如今我倒想向道長請教了。」

  黑石道人道:「不知俠士欲知何事?」谷涵虛道:「俠士二字愧不敢當。我名叫谷涵虛,若蒙道長不棄,咱們就以平輩論交如何?」黑石道人道:「好,谷兄請問。」

  谷涵虛道:「剛才你說為嚴姑娘擔心,不知是擔心何事?」黑石道人哈哈笑道:「這件事麼,如今已是用不著我擔心了。」

  嚴浣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你剛才是不是要攔阻我去飛龍山?」

  黑石道人道:「谷兄本領勝我十倍,有他陪你前往,這飛龍山自是可以去得的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多加一些小心,比較好些。」

  谷涵虛道:「不知飛龍山上有些什麼人?」

  黑石道人道:「竇安平邀來的幫手很是不少。據我所知,其中有兩個人恐怕是比較難以對付的。」

  谷涵虛道:「那兩個人?」

  黑石道人說道:「一個是陽天雷的侄子陽堅白。這人的本領我雖然沒有見過,但陽天雷號稱金國第一高手,他侄子的本領想必不錯。」

  谷涵虛笑道:「原來陽堅白也到了飛龍山麼?我倒曾和他交過手,深知他的本領。料想勝不了他,也不至於敗在他的手下。」

  黑石道人接著說道:「還有一個人名叫白萬雄,乃是二十年前與淳于周齊名,在黑道上稱雄道霸的人物。後來因為敗在屠百城的手下,逼得金盆洗手,閉門封刀。去年聽說屠百城命喪蒙古,他才東山復出的。」

  谷涵虛道:「他是不是有個兒子名叫白千勝?」

  黑石道人道:「正是。原來谷兄也已知道了他們的來歷。」

  谷涵虛道:「我在黑石莊曾經和白千勝打過一架。白萬雄的來歷則是祝老三告訴我的,不過沒有道長說的詳細。」

  黑石道人這才知道這次之所以碰上谷涵虛並非偶然的事。谷涵虛又笑道:「祝氏三兄弟,祝老大最可惡,祝老三倒是一個爽直的漢子。他對你很是佩服,稱你是黑道上一位響噹噹的漢子呢。說老實話,最初我是不相信他的話的,如今見了道長,方知名下無虛。」

  黑石道人羞得滿面通紅,說道:「祝老三給我面上貼金了。我那裏配得上好漢二字?這次若不是多得嚴姑娘與谷兄善言開導,我只怕已是身敗名裂,為天下英雄所不齒了呢。」

  谷涵虛忽地心念一動,說道:「道長,你若是已經想通了,我倒有一事相求。」

  黑石道人道:「谷兄有什麼需要貧道效勞之處,請吩咐就是。」

  谷涵虛道:「請你仍然用這輛騾車,把嚴姑娘押解到飛龍山去。我充當你的車夫。」

  黑石道人怔了一怔,見谷涵虛的神色不似在開玩笑,隨即恍然大悟,說道:「敢情谷兄是要用這法子混入飛龍山麼?」

  嚴浣拍掌笑道:「好一條妙計,竇安平決計料想不到,黑石道長,現在就看你願不願意幫我們的忙了。」

  谷涵虛說道:「我們並非不敢硬闖,但我們卻不願多傷竇安平手下的無辜嘍兵。道長,我這也是為你著想,你若不願給竇安平拖你落水,要保持自己清白的話,恐怕也必須有所作為,才能讓天下英雄相信。」

  黑石道人一來是愛惜自己的聲譽,這次他糊裏糊塗地上了竇安平的當,的確是必須洗刷;二來他聽了谷涵虛曉以大義的說話,經過了內心的交戰,終於也醒悟了不應該讓個人的恩怨左右大是大非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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