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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第三十八回 道人贈藥求寬恕 俠士揮刀忍懺情

  黑石道人並不怕死,但當著嚴浣的劍鋒幾乎是貼著他的頸背削過之時,也不禁給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嚴浣冷冷說道:「我生平從未受過人如此欺負,按說我本該殺了你方能解我心頭之恨,如今看在你似乎尚有向善之心,這一劍權且寄下,但願你好好做人。」

  黑石道人苦笑道:「多謝你手下留情,你快快走吧。」

  嚴浣道:「你呢?你放了我,你怎麼辦?」她對黑石道人的恨意雖未全消,卻也有了幾分好感,是以在出了一口氣之後,就忍不住好奇要問他了。

  黑石道人淡淡說道:「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嚴浣碰了個釘子,「哼」了一聲,納劍入鞘,說道:「我才沒功夫理你的閒事呢,你好自為之吧。」

  黑石道人看見嚴浣朝著飛龍山的方向走路,不覺怔了一怔,叫道:「嚴姑娘,你走錯方向了,應該從那一面下山的。」

  嚴浣頭也不回,說道:「我偏要走這個方向!」

  黑石道人道:「嚴姑娘,你到底要往那兒?」

  嚴浣道:「我往那兒,你管得著麼?」

  原來嚴浣是想去會她的舅舅孟少剛。她暗自思量:「現在我的武功已經恢復,還怕什麼?聽剛才那賊漢子所說,舅舅明天就可能到飛龍山了,我何不也到飛龍山去與他相會?」

  黑石道人猜到了她的心思,說道:「嚴姑娘,不是我要管你,飛龍山你去不得!」

  嚴浣冷笑道:「我喜歡上那兒便上那兒,用不著你替我擔心!」

  黑石道人頗有幾分氣惱,要想不理,但轉念一想:「我何必和黃毛丫頭一般見識?本來是我對她不住,也怪不得她惱我。」當下急忙趕上,叫道:「嚴姑娘且慢,請你聽我一言。」嚴浣嘿嘿冷笑,逕自前行。她的輕功本來是不在黑石道人之下,但因功力初複,不多一會,卻給黑石道人追上了。

  且說穀涵虛跟著騾車軌跡,一路追蹤,到了林邊隱隱聽見嚴浣喝罵的聲音,又喜又驚,大雨過後,山路怪石峋嶙,青苔濕滑,馬也難行,穀涵虛迫不及待,飛身下馬,立即施展輕功,朝著聲音的來處跑去。

  嚴浣眼看就要給黑石道人追上,斥道:「你幹什麼?」黑石道人正要向她勸疏,忽見一個奇醜無比的漢子突然出現!

  穀涵虛本來是個面如冠玉的美少年,當他和嚴浣分手之時,臉上剛剛給張元吉的利劍劃傷,當時雖然是血流滿面,但因瘡疤未結,仍是本來面目。是以在嚴浣的記憶之中,她的意中人始終都是那個英俊的穀涵虛,決想不到穀涵虛如今已是變成了這個模樣。

  一個奇醜無比的漢子突然在她面前出現,嚴浣不禁吃了一驚,叫道:「你是誰?」蒼苔路滑,嚴浣跑得正急,驟然吃驚,幾乎滑倒。穀涵虛心痛如絞:「浣妹果然是認不得我了。也罷,我給她把這臭道士殺了便走,也不必和她說我是誰了。」

  谷涵虛扶起嚴浣,嚴浣更是吃驚,說道:「你幹什麼?」說時遲那時快,黑石道人已然趕到,大怒喝道:「竇安平也得給我幾分面子,你是什麼東西,不得我的點頭,就敢動手搶我送來的嚴姑娘?」原來他以為穀涵虛是竇安平派來的人,竇安平信不過他,叫這個人來接收嚴浣的。

  嚴浣掙脫了穀涵虛的掌握,覺得這人對她似乎並無惡意,而且還似乎是一個她似曾相識的人,不由得一陣迷茫,站在一旁,呆了!要知他們究竟是一對心心相印的戀人,谷涵虛的面貌雖然變了,但他的眼底柔情,眉間愛意,和他的一些習慣性的動作,還是可以令嚴浣感到熟悉的啊!

  穀涵虛輕輕推開了嚴浣,驀地雙眼一瞪,捏著嗓子喝道:「我是勾魂使者,催命無常!臭道士,領死吧!」

  掌似奔雷,刀如駭電。雙方都是在大怒之下,同時出手。黑石道人的快刀本是黑道一絕,但穀涵虛的天雷掌力何等厲害,快刀未曾斫到他的身上,他的掌力已是狂濤般地湧來,掌風刀影之中,只聽得「砰」的一聲,黑石道人給他的掌力震得連退幾步,剛好撞著了一棵松樹。

  黑石道人也非泛泛之輩,撞著松樹,登時就似皮球般的彈起來,揮刀又向穀涵虛斫去。

  原來谷涵虛連日賓士,果然是不出祝老大的所料,體力頗受影響,因而天雷功的威力也就相應打了折扣。也幸虧如此,黑石道人才沒有受傷。

  黑石道人吃了一次虧,不敢正面再接穀涵虛的掌力,當下身形遊走,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以閃電般的快刀,猛襲對方,要令穀涵虛騰不出手來。

  穀涵虛心道:「這臭道士果然是有兩下子,怪不得浣妹受他所擒。」刀光掌影之中,忽聽得聲如裂帛,穀涵虛的衣袖給快刀削去了一截。嚴浣嚇得尖叫起來,正要上前,卻見黑石道人又在連連後退,穀涵虛手中多了一把長劍。

  原來穀涵虛乃是用上乘柔功揮袖拂刀,這才好趁勢騰出手來拔劍的。這一拂柔中寓剛,實已蘊藏著幾分天雷功的威力。倘若換了一個武功稍弱的人,手中的兵器早已給他的衣袖卷去了。

  黑石道人的快刀居然能削掉他一截衣袖,穀涵虛自是不敢輕敵,劍一出鞘,立即搶攻,比黑石道人的快刀使得更快,黑石道人遮攔不住,只好連連後退。在嚴浣失聲驚呼之際,雙方的刀劍已經是交換了十數招了。

  嚴浣這一聲驚呼已是把她關切穀涵虛的心情表露無遺,穀涵虛聽進耳朵,心頭禁不住「蔔通」一跳,「浣妹敢情是已經認出我了,原來她還是關心我的。」登時精神陡振。

  黑石道人本來就不是穀涵虛的對手,谷涵虛精神大振,劍招使得越發淩厲無比,黑石道人抵敵不住!

  嚴浣定了定神,只見穀涵虛已是把黑石道人逼到一處懸崖,穀涵虛唰唰唰連環三劍,眼看黑石道人若不是給他擠下懸岩身上就非中劍不可。

  嚴浣一躍而出,叫道:「谷大哥劍下留情!」穀涵虛的劍尖業已指到黑石道人的咽喉,聽見嚴浣替黑石道人求情,不禁怔了一怔,但他也並沒有問什麼緣故,隨即把劍鋒一轉,改刺為點,劍尖輕輕點著黑石道人的手腕,噹啷一聲,黑石道人的快刀墜地。

  嚴浣跑上前來,說道:「谷大哥,果然是你!你讓我仔細瞧瞧。」

  穀涵虛苦笑道:「我已經變成了醜八怪啦,我只道你認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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