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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竇旺面上一陣青一陣紅,訥訥說道:「原來道長乃是一番好意,小的卻吃不消了。既然如此,小的就先趕回去給道長報信如何?」

  黑石道人道:「對啦,這樣就沒你的事了,你快去吧。」竇旺心中暗暗咒駡:「你這牛鼻子臭道長縱然是出於好意,也不該如此作弄我。且等你到了山寨,我再慢慢的擺佈你。叔叔雖然和你是八拜之交,諒他總還是聽我的話。」

  且說嚴浣在騾車上聽到了竇旺所說的那番說話,心中又喜又驚。喜的是聽到了舅舅江南大俠孟少剛的消息,驚的是知道了他們要拿自己來要脅舅舅的這個陰謀。

  嚴浣心亂如麻,暗自思道:「舅舅來了,不知明霞表妹來了沒有?一別四年,不知明霞可曾見過了穀涵虛?」又想:「舅舅武功絕世,他見了我,一定會救我的。不過,只怕我在他們挾持之下,舅舅不敢動手,那就反而累了他。這是關係義軍抗敵的大事,倘若因我而誤了大事,我就更是罪孽深重了!」

  想到此處,嚴浣不禁大罵起來:「你這牛鼻子臭道士自誇是黑道上響噹噹的漢子,卻原來是賣國求榮的奸徒!哼,這比殺人放火、擄掠姦淫的匪徒還更可恥可恨!」

  黑石道人叫道:「小姐,你先別胡罵好不好?」嚴浣道:「最多你殺了我,我偏要罵!」黑石道人道:「我的心裡也正在煩著呢,求求你別罵好不好?讓我想一想!好,你若再罵,我只好把你拋在這荒野喂狼了!」

  嚴浣聽得他說得懇切,倒是不禁一怔,想道:「難道他和那個什麼飛龍山的竇寨主並不是一條心?但他為什麼又要聽那寨主之命來捉拿我?」嚴浣一來起了疑心,二來也確實有點害怕他將自己拋在荒野,「無論如何,這臭道士雖然可惡,也還是比較正派,我若落在飛龍山的人手中,就只怕要更難堪了。」於是住口不罵,冷冷說道:「好,那你就好好想吧。我是個女子,也知賣國求榮的可恥,你是個男子漢,倒是該好好的想一想,該不該做出辱沒祖宗的事情了。」

  黑石道人給她這麼一說,不禁暗暗覺得慚愧。原來他雖然和俠義道一向沒有往來,但國家民族的觀念卻還是有的,心裡想道:「這女娃兒倒是說得不錯,我倘若幫竇安平幹出這種事來,只怕不但是受天下英雄的恥笑,也的確是對不住自己的祖宗了。給人罵是賣國求榮的奸徒,我還有何面目立于人世?」但另一方面他又曾受過竇安平的大恩,自己曾經親口答應過竇安平,說是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以報他的大恩。

  車輪滾滾向前,黑石道人的心也在隨著車輪轉動,一步一步的接近飛龍山了,「去呢還是不去?」

  「為了顧全我和竇大哥的交情,飛龍山恐怕還是應該去一趟的。但若果竇大哥不聽我的規勸,那又如何?」黑石道人並不是一個莽夫,他雖然念及八拜之交,想去勸告竇安平,希望他能夠改弦易轍,但他也不能不考慮到,竇安平是經過周密的安排,長期的準備,才會幹出這樁事情的。他有可能只是聽了自己的一席話而就改變主意嗎?

  「竇安平私通韃子的秘密,決不能讓外人知道,他若是不聽我的規勸,又豈肯放過我呢?縱然我和他有八拜之交,只怕他也是非殺我不可的了!如今在他的山寨裡,已經有陽天雷的侄子和白萬雄等人,在準備著幫他對付孟少剛。到了其時,這些人也當然會來對付我了。陽天雷的侄子本領如何,我不知道。但只以白萬雄而論,我就決計不是他的對手!」跟著又想:「我死不足惜,以一死來報答竇安平的恩惠,也算得是一筆勾銷。但這位嚴姑娘卻是我將她送入了虎口了!」

  黑石道人轉了好幾次念頭,終於駕馭騾車,離開了通往飛龍山的那一條路。

  騾車在樹林中停下,嚴浣的心也跟著一沉,不知黑石道人帶她進入荒林,有何用意?

  黑石道人揭開車簾,說道:「嚴姑娘,這是解藥。葫蘆裡還有半葫蘆的水,你用水送服吧。」說罷,掌心一攤,將兩顆藥丸放在嚴浣的跟前。

  嚴浣怔了一怔,說道:「你給我解藥?」

  黑石道人說道:「你不相信,那就當作是毒藥好了。我並不強迫你吞。」

  嚴浣冷冷說道:「我的性命本來就在你的手中,我又何須害怕這是毒藥。」一張口便吞下了那兩顆藥丸。

  黑石道人道:「好,難得你相信我。這把劍也還給你吧。」嚴浣的劍,是在被擒之時給他繳去的。

  嚴浣吞了藥丸,只覺一般熱氣從丹田升起,過了一會,只覺得氣血暢通,氣力也漸漸恢復了。

  嚴浣唰地拔出劍來,一劍向黑石道人刺去。黑石道人叫道:「好,你要報仇,那也隨你。」他正在為著不知如何處理他和竇安平之間的恩怨而苦惱,是以嚴浣一劍刺來,他即不躲避,也不拔刀招架。

  只聽得「喀嚓」一聲,黑石道人身邊的一棵松樹,給嚴浣一劍斬斷了一株粗如手臂的樹枝。原來嚴浣乃是試試她是否已經恢復了武功的。正是:

  蛾眉見識超凡俗,死裡逃生豈偶然?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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