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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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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知回到家中一看,登時就像冷水澆頭,把我的滿懷高興沖掉。只見大門上貼著官府的封條,母親和表妹都已給官差捉去了。收押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 「鄰家的一位老伯把我拉進他的家,將那日的事情告訴我,我這才知道竟是陽天雷這廝親自帶領官差來捉拿我的母親妻子的,而且他還留下了一封信,托這位老伯轉交與我。」 谷涵虛替他師父又是難過,又是氣憤,說道:「陽天雷這人面獸心的東西,居然還有臉留下信來,信上說些什麼?」 耿天風冷笑道:「信上倒是說得十分客氣。他說師兄弟有福同享,有禍同當,知道我為國事奔走,恐怕難以兼顧家庭,既然份屬同門,我的母親就等於是他的母親,我的妻子也就等於是他的弟嫂一樣,所以他把我的母親妻子接往大都奉養,云云。 「他的信裏已經透露出知道我加盟義軍之事,十分明顯,他是要把我的母親妻子作為人質,要脅我了。 「是跑去與他拼命,還是暫且委屈求全,以免連累老母愛妻呢?兩種念頭在我心中反覆交戰,實在令我難以決斷!但最後我還是決定了無論如何也得先見了她們再說。 「陽天雷用盡手段籠絡我,我一來到,他就設宴為我洗塵,可是卻不讓我與母妻見面。 「我不肯喝他的酒,非逼他攤牌不可。他說了一大車子的話勸我,這些汙耳之言也不必細說它了。最後他提出了兩個條件,第一要我留下來做他幫手,與他共享『榮華』。第二要我說出我所知道的義軍秘密。兩件事情,一個目的。總之是要我賣國求榮,助他加官進爵罷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投鼠忌器,顧慮到母親和妻子的安全,我還是不能不暫時吞聲忍氣。我不說答應也不說拒絕,我說你既然把我的母親妻子『接』來,我必須和她們見面。你不讓我們見面,那就什麼也談不上。 「他以為我已經有點動搖,便說:『這個容易,伯母和嫂子就住在這兒。』我要求單獨和她們見面,他也答應了。 「但說句老實話,見面之後,又如何呢?我的母親和妻子都是不會武功,我的武功雖經苦練,自問也還比不上陽天雷,苦要硬闖出去的話,只怕自身難保,更不要說能夠把她們救出去了。 「說來慚愧,為了老母和愛妻,我當時的確是心亂如麻,毫無主意的。明知陽天雷設下了陷阱,這陷阱可以令我身敗名裂,但心裏也未嘗沒有半點動搖的。 「想不到見了她們,反而是她們輕輕易易地替我解決了難題。唉,這四個字說來容易,在她們可是委實不容易做到的啊!」 谷涵虛聽到這裏,心中很覺奇怪:「既然師父的母親和未婚妻子都是不會武功,她們又用什麼法子脫身呢?」 耿天風斟了滿滿的一碗酒,一顆顆的淚珠滴在酒中。谷涵虛從來沒有見過師父這個樣子,不覺大吃一驚,說道:「師父,你怎樣啦?」他本以為所謂「解決難題」就是「脫險」,此時已隱隱知道猜得不對了。 耿天風聽了徒弟這聲呼喚,好像是從惡夢中驚醒過來,說道:「記得那天我也曾這樣的問我的母親:『娘,你怎麼啦?』因為我見著她的時候,她的面色已經是很不對了。 「娘說:『沒什麼,我就是等著和你見這一次面。不過,其實你是不應該來的。』我說:『娘和表妹都在這兒,我怎能夠不來呢?』 「娘說:『我知道你對我一片孝心,但你可知道應該先國後家的道理?』我說:『孩兒不敢忘記母親的教訓。』 「娘的兩隻眼睛忽地張開,目光炯炯地看著我,說道:『你老實告訴我,你可曾答應替陽天雷做任何事情?』我說:『孩兒並未上他的當。」 「娘這才好像稍稍放心,說道:『好,你沒有上他的當就好,但你現在一定是好生為難,陽天雷用你的母親和你的妻子要脅你,你不願意屈服,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辦,是嗎?』我給母親說中心事,只好默然不語。 「娘嘆了口氣,說道:『我就是怕你一時把持不定,喪了名節。所以我下了決心替你解決這個難題,只要你記著今晚我對你說的話就行了。』說到這裏,娘的面上突然現出一片黑氣,聲音也都嘶啞了。大驚之下,我連忙抱著母親,再次問道:『娘,你怎麼啦?』 「娘的臉上現出笑容,說道:『你進來的時候,我口裏已經含了一粒藥丸。我幫不了你的忙,但也不能做你的絆腳石。所以我先走一步,見你爹爹去了。你趕快闖出去,即使不能成功,死了也是我的好兒子。但你可千萬不要自己尋死!』聲音越來越是微弱,但每一個字卻像巨雷打在我的心上。我這才知道娘是為我服了毒!我撬開她的嘴巴,但已經遲了,那是一種很厲害的毒藥,用白蠟裹住,作成藥丸,咬破了外面的一層蠟,不消片刻,就會中毒而亡。 「當時我驚得呆了,忘記了我的未婚妻還在身旁,忽聽得她說道:『你忘記了娘的吩咐麼?你還呆在這裏做什麼?』我驀然一省,跳起來道:『你呢?』表妹說道:『婆婆求仁得仁,做媳婦的豈能苟且偷生?』突然從樓上跳下去,我一把沒有拉著,她撞在假山石上,發出一聲裂人心肺的呼喊。我跳下去,恰好趕得上聽她最後幾句話:『大哥,請原諒我不能伴你了,因為,因為我不想拖累你!』 「我本來是要趕回家完婚的,不料一夕之間,母親死了,妻子也死了。但表妹說得對,她們乃是求仁得仁,她們是雖死猶生的!我不必為她們傷心,我只應該替她們報仇!」 谷涵虛聽得手心捏了一把冷汗,緊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心裏想,「我只道我的遭遇已經不幸,誰知師父的遭遇比我不幸得多!當時他的處境,只怕也要比我那晚的處境更為兇險!」 耿天風繼續說道:「當時的處境也沒有空暇容許我傷心了,陽天雷的人在樓下看守,我一跳下來,他們便即一擁而上。 「當時我也不知那裏來的神勇,一場惡戰,給我擊斃了金虜的七名高手,連陽天雷也給我拼了個兩敗俱傷!」 谷涵虛抹了一額冷汗,方始鬆了口氣,說道:「痛快,痛快!師父,你這一戰也足以大寒敵膽了!你的傷傷得重嗎?」 耿天風道:「那一晚真可以說得是死裏逃生!我的武功本來是不及陽天雷的,連接接了三次他的天雷掌,其實我已是受了很重的內傷,但他在我拼命反擊之下,也中了我的兩劍,他這才不敢追我。」 「我躲到深山裏自行醫治,醫了一年,身體方才復原。可是所受的內傷,迄今仍是未能痊癒。」 谷涵虛吃驚道:「已經過了二十年了,現在都還未好嗎?」 耿天風道:「你不必擔心,對身體已是沒有什麼大礙的了。只不過師祖所傳的上乘內功,我只能教給你,本身卻是不能練了。這也是為什麼我到了江南之後,從來不敢在人前顯露過武技的原因。」 耿天風又喝了一碗酒,繼續說道:「我不能再練上乘內功,這還不打緊,更遺憾的是,在我養好了身體之後,北方的局面更為惡化,我和義軍也失掉聯絡了。 「我已經列入金虜的『欽犯』名單,陽天雷受的傷比我輕,早已好了。他正在親自率領征騎,到處搜查我的下落,我在北方已是沒有容身之地。 「沒奈何,我只好逃往江南。當時我年紀還輕,武功雖然受損,胸中尚有一腔熱血。我以為朝廷總是要謀恢復中原的,我對朝廷抱有很大的希望。 「誰知我到臨安,才知道我想得太天真了,朝廷上下,只求苟安,主張抗敵的將領,不是遭受貶抑,就是給奸臣害死。我心灰意冷之餘,只好隱姓埋名,流浪江湖。 「可是我身負國仇家恨,我還是不能甘心就此埋沒一生的。我這一生恐怕是不能親自手刃仇人的了,因此我就到處物色佳徒,希望我的徒弟能夠替我了此心願。我找了十年,才找到你做我的徒弟。從此,我就把我畢生的心血,都放在你的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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