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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嚴聲濤道:「好,那你就獨自離開,十年之內,不許踏進川西一步!你若有事需我相助,托人捎個信來,嚴某定當披星戴月,趕到你所指定的所在!」

  逐客令已下,穀涵虛若然不走的話,那就非和嚴聲濤動手不可了。一和嚴聲濤動手,嚴聲濤是不論勝敗都要死的,穀涵虛又豈能帶走女兒,逼死父親。

  這剎那間穀涵虛肝腸寸斷,轉了好幾個念頭,終於神色慘然地說道:「浣妹,咱們註定今世無緣,請你不復以我為念!」

  事情如此了結,倒是頗出眾人意料之外。張元吉妒恨交半,心裡想道:「失貞之婦我當然是不能再要了,但這小子和我一樣得不到手,我這一口氣也可以出了。」

  眾人只道穀涵虛一走,事情就可如此了結,不料嚴浣忽地叫道:「谷郎且慢!」穀涵虛回過頭來,慘然說道:「事已如斯,咱們只有分手,還有什麼可說?」

  嚴浣道:「禍因由我而起,只好由我自行了斷,以息紛爭。爹爹,請你不要怪責谷郎,我去之後,你就把他當作你的兒子吧!」嚴聲濤大驚道:「你說什麼?」話猶未了,只見嚴浣已是突然拔出劍來,向著自己的胸口插下。與此同時,穀涵虛也是一聲慘叫!

  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見穀涵虛血流滿面,衣裳上點點鮮紅,本來是羊脂白玉般的臉上,橫一道直一道的交叉著「十」字形的血痕!緊接著只聽得「當」的一聲,嚴浣的劍脫手墜地。

  原來穀涵虛是給張元吉刺傷的,嚴浣手中的劍,則是給她母親打落。

  張元吉眼看著自己的未婚妻投入別人的懷抱,誓與對方共死同生,不禁妒火中燒,再也按捺不住,拔劍就向穀涵虛刺去。他明知穀涵虛的武功比他不知高明多少,但在怒火上頭,亦已根本不加考慮了。

  不過張元吉畢竟是名門正派的弟子,雖然在盛怒之下,也還沒有忘記對方曾經對他有過兩次手下留情,對本身的性命他可以不加考慮,但若用偷襲的手段傷了對方的性命,他就不能不感到心中有愧了。是以他這一劍只是刺向穀涵虛的面門,並非立心傷他性命,原來穀涵虛是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張元吉站在他的面前,不禁自慚形穢,出劍之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拼了這條性命,也要把這小白臉毀了。

  穀涵虛情知和嚴浣的姻緣無望,此際正是傷心之極,那裡還顧得到張元吉向他愉襲。張元吉出手如電,劍法又快又准,待到穀涵虛驀地覺得一片沁涼,突然一陣劇痛之時,臉上已經給張元吉劃了一個「十」字。

  張元吉向穀涵虛偷襲之際,也正是嚴浣拔劍自殺之時。

  嚴浣聽得穀涵虛一聲尖叫,大吃一驚,手中的短劍堪堪就要觸著胸膛之際,不自覺地住下手來。嚴夫人趁此時機,雙指一彈,一枚指環向她彈去。待到嚴浣發覺穀涵虛受傷之時,她手中的短劍也正好給那枚指環打落了。

  穀涵虛掩著面孔,一腳把張元吉踢翻,只要再加一腳,就可以取了張元吉的性命,心念忽地一動:「反正我和浣妹已是不能結成夫婦了,我又何必殺他。」當下掩著面孔,飛奔而去。

  張元吉明知穀涵虛的武功比他高明得多,做夢也想不到偷襲竟會如此順利,本來他就是準備拼了一條性命的,如今性命也並沒失掉而又傷了仇人,挨了這一腳當然是極之值得了。但說也奇怪,他爬起來時,心中卻毫無快意,反而是感到一片茫然。

  嚴浣呆了一呆,好像是從夢中醒轉過來。忙向穀涵虛追去,可是她剛剛邁步,只不過跑出數丈之地,忽覺手腕一緊,她的母親已是把她拖了回來。

  且說孟明霞和褚雲峰在雪地上慢慢地走,雪已止了,她的故事還沒說完。說到這裡,忽然打了一個寒噤,深深地歎了口氣。

  褚雲峰恐怕她的傷尚未痊癒,問道:「你冷不冷?」孟明霞道:「身上倒不冷。但我想起那天的情景,仍是不禁覺得似乎有股寒意直透心頭!」

  褚雲峰道:「對啦,你的故事還沒有說完呢,後來怎樣?」

  孟明霞道:「這是一個還未知道結局的故事。我知道的只是穀涵虛身受重傷,而心上的傷可能比身上的傷更重!表姐給姑母拖了回家,硬生生地把他們二人拆散了!唉,你沒有見過穀涵虛,他本來是個十分英俊的美少年,給張元吉的利劍在臉上劃過,傷痕交錯,那個樣子,那個樣子,我、我都不忍心再說下去了!」孟明霞閉上眼睛,就好似看見穀涵虛那張可怖的臉孔!不由自己地又打了個寒噤。

  褚雲峰心裡也是十分替穀涵虛難過,過了半晌,說道:「那就說說你的表姐吧。以你表姐的性格,她一定是不會嫁給張元吉的了,是吧?她後來怎樣?難道她就甘心給關在家裡一輩子嗎?」

  孟明霞道:「當然她是不會嫁給張元吉的了。張元吉已經由他的大師兄作主,向我的姑父講明瞭退婚,姑姑拖了表姐回去,他們武當派的這幾個人和那個飛豹子褚青山都走了。或許是他不好意思再見我的表姐,張吉元當晚不發一言就走,後來也沒有再上過我姑父的門。」

  褚雲峰道:「那麼你呢?」

  孟明霞道:「依我的性子,本來也是不願在姑母家中住下去了,但為了惦記表姐,我還是跟著她們一同回家。

  「姑母把表姐另外關在一間柴房壁,起初不許我去看她,後來表姐絕食,一連幾天,粒米都沒有沾牙,我在姑母的默許之下,送飯給她。我勸她說,穀涵虛並沒有死,她若是絕食而死,叫穀涵虛知道,穀涵虛非為她殉情不可,那豈不是連累穀涵虛了?俗語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何況保留一條性命,將來說不定還有重逢之日。

  「表姐在我苦勸之下,這才答應進食。但她求我答應她一件事情,幫她逃走。我知道姑父姑母的厲害,但為了表姐,我大膽的答應了。

  「事情出乎意外的順利,當晚我打開柴房,把表姐放了出來,便跟著她一同逃走。姑父姑母竟然毫未發覺。不,也許是他們已經發覺,但卻故意裝作不知,有心放女兒逃走的。」

  褚雲峰點了點頭,說道:「天下沒有不愛子女的父母,我想在那晚的事情過後,嚴聲濤夫婦恐怕也是不免會有後悔的了。」

  孟明霞繼續說道:「我與表姐分手之後,一直沒有得到她的消息,也不知她找到了穀涵虛沒有。」

  褚雲峰道:「你可曾把這件事告訴你爹爹?」

  孟明霞道:「我還未曾回到家中,爹爹早已知道了。武當派與爹爹的交情不淺,幸虧如此,喬元壯師兄弟才不敢向我爹爹興問罪之師。但卻也累我受了爹爹一頓責備。爹爹還親自上武當山向喬元壯、張元吉的師長賠罪,這事方算了結。」

  褚雲峰笑道:「你奪了武當弟子的劍,闖了如此大禍,只受一頓責備,這已是便宜你了,你還不服氣麼?」

  孟明霞道:「爹爹聽我說了此事的經過,倒是頗為同情穀涵虛的。可惜他回家不久,又有第二次的北方之行,是以只能抽出一點時間,到武當山賠罪,卻沒有時間遠赴川西,向青城派的名宿玉蜂道長查問這穀涵虛的來歷了。」

  褚雲峰沉吟半晌,說道:「聽你所說的情形,穀涵虛那晚以掌力震撼大樹的功夫的確是天雷功,依此看來,他很可能就是四師叔在江南所傳的弟子。」

  孟明霞道:「這麼說來,他也就是你的師兄弟了。可惜我不識得他的天雷功,爹爹聽了我的敘述,道這是一位新出道的少年高手,卻不知道他是你這一派的弟子。否則以我爹爹與令師的交情,他就是不能親自訪查,也會托人訪查的。」

  褚雲峰道:「多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情。家師一直惦記著四師叔,幾十年來,毫無他的音訊。如今總算是得到一點消息了。家師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到四師叔,與四師叔合力清理門戶,把那個背叛師門、甘心為虎作倀的陽天雷除掉。我想家師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親自到江南一趟,去訪查他們的下落。」

  孟明霞道:「但願令師能夠找到他們,我也很想知道穀涵虛和表姐的結果呢。但願這個故事,有個美滿的結局。」

  孟明霞那裡知道,穀涵虛此際正是在找尋她,而且他也非常希望能夠和褚雲峰見面。孟明霞不知道他在何方,他卻是知道孟明霞和褚雲峰在這條路上的。

  原來谷涵虛就是楊婉與明慧公主她們在那古廟所見的那個蒙面人。正是:

  東風難與花為主,兩處鴛鴦各自涼。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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