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瀚海雄風 | 上頁 下頁
一三〇


  每晚臨睡之前,嚴浣照例必定點上一爐檀香。過了幾天,孟明霞不覺起了疑心,暗自想道:「初來那晚,我可能是因為旅途勞頓,以致貪睡,但何以過了這麼多天,現在還是如此呢?雖說檀香有寧神安眠的功效,似乎也不至於不會醒呀!」

  孟明霞的父親是江湖的大行家,行走江湖的人,囊中一定有幾種必需的藥品,例如治刀傷的金創藥和解迷香的藥物就是。孟少剛自製的瓊花玉露丸,尤其是擅解迷香的靈藥。這次孟明霞獨自出門,她的父親特地為她準備了藥囊,瓊花玉露丸自然也在其內。她的父親還一再告誡她說:「江湖險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切不可自恃本領,就粗心大意。這幾樣藥品,你必須時刻帶在身邊,寧可備而不用。」

  孟明霞當然不會懷疑嚴浣有害她之心,但因為覺得有點奇怪,心裡想道:「表姐難道是用上了迷香,否則我何以老是沉睡不知醒覺?瓊花玉露丸能解迷香,兼有提神之效,管她焚的是不是迷香,我拼著今晚不睡,且服一顆瓊花玉露丸試試。」

  這晚孟明霞服了藥丸,暗地留神,到了三更時分,只聽得悉悉索索的聲響,原來是嚴浣偷偷起床,更換衣裳。從窗戶中透進來的月光!隱約可以看出嚴浣換的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孟明霞恍然大悟:「原來表姐每天晚上都是瞞著我偷偷出去。她到那裡去呢?」她畢竟是個年紀才不過十七歲的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根本沒有想到這件事情表姐既然要瞞著她,她也就應該知所避忌。一時好奇心起,就悄悄地跟在表姐後面。

  孟明霞的輕功比嚴浣高明得多,而且嚴浣試了幾晚,見她都是熟睡如泥,做夢也想不到今晚會有例外,是以絲毫沒加防備。

  這晚月色朦朧,孟明霞跟蹤進入嚴家屋後的松林之中,忽聽得表姐輕輕拍了三下手掌,跟著松林中也有人拍了三下手掌相應,孟明霞知道表姐是約人相會,後悔不迭,想道:「早知如此,我實是不該來偷窺她的秘密!」

  但不來也已來了,孟明霞只好跳上一棵大樹,借著繁枝密葉,遮掩身形,免得給那人發現。

  剛躲藏好,只見一條黑影倏地竄了出來,輕輕叫了一聲:「浣妹。」孟明霞聚攏目光從樹上望下去,認得這個人正是那天來的那個姓谷的美少年。

  孟明霞吃了一驚,心裡想道:「原來這個人還沒有走,卻躲在這裡每晚和表姐幽會。

  「呀,表姐忒也大膽,若是給姑父姑母知道,這可如何是好?」

  只聽得穀涵虛說道:「浣妹,今晚恐怕是咱們最後一次相會了,我是來向你告別的了。」

  嚴浣吃了一驚,問道:「什麼,你、你要走了麼?」

  穀涵虛道:「不錯,我想明天就回去了。咱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每晚出來,我都為你心驚膽顫,俗語說上得山多遇老虎,總有一天會給你父母發覺的。你的父母又是那樣嚴厲,只怕不能容你敗壞門風。」

  嚴浣笑道:「這個你放心,我的父母決不會發覺。」穀涵虛道:「為什麼?」嚴浣道:「因為我家來了一位客人。」穀涵虛道:「對啦,那天丫鬟把你叫出去,說是來了遠客,我還沒有問你,這位客人是誰呢?但這兩件事情,又有什麼關連?」

  嚴浣道:「你一定聽過她的父親的名字,她是江南大俠孟少剛的女兒,也是我的表妹。」

  穀涵虛道:「哦,原來江南大俠孟少剛是你的舅父,我是久仰他的大名了。不過,你的表妹來了,你不是更多一層顧忌麼?卻又何以反而可以叫我放心呢?」

  嚴浣道:「我若是單獨一人,媽或者會把我看管得更嚴。我表妹來了,她和我同一間臥房,媽決想不到我會在半夜裡偷偷出去。」

  穀涵虛道:「你把咱們的事情告訴了表妹,和她串通好了的麼?」

  嚴浣道:「這倒不是。我每晚在檀香爐中加上一種特別香料,名為黑酣香,有迷香的功效,卻無迷香的害處。她吸了這種香氣,一覺就要睡到大天光。」

  穀涵虛搖了搖頭,說道:「這只能瞞過一時,總不是長久之計。而且如此對你的表妹,也不大好。」

  嚴浣道:「咱們只能見一步走一步了,我本來要和你私奔的,你又不肯。你說,你有什麼長久之計?」

  穀涵虛歎了口氣,說道:「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來春就要做新娘子了,這是你爹爹告訴我的。我可不能敗壞你的名節。」

  嚴浣道:「哦,你是認為難以挽回,所以就想一走了之麼?」

  穀涵虛訥訥說道:「不,不,我不是這樣的人,你別誤會。唉,我不知如何說才好,我還沒有想出辦法,不過,不過……」

  嚴浣忽地格格一笑,說道:「我倒是有個主意。」穀涵虛道:「什麼主意?」嚴浣道:「我這表妹,人品武功相貌都是上上之選,就可惜年紀小一點。」孟明霞躲在樹上偷聽,聽到這裡,不覺暗罵表姐豈有此理。

  谷涵虛正容說道:「浣妹,不要亂開玩笑!我心裡只有你,難道你還不知道嗎?我倆之事,即使我無法可以換回,今生我也決不另娶!」

  嚴浣道:「是呀,你是這樣,難道我就不是這樣嗎?說什麼怕毀了我的名節,我倆不能結成夫婦,我又豈能另嫁他人?」

  穀涵虛道:「我並非丟下不管,我想回去和玉峰道長商量商量,看看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忙?你這邊也還可以盡力設法。」

  嚴浣道:「我還有什麼法子好想?除了私奔之外!」

  穀涵虛道:「我想女兒在母親面前說話容易一些。你不要怕難為情,和你母親說吧。坦白地告訴她,你喜歡的是我,求她成全我們,說不定伯母會答應的。」

  嚴浣搖了搖頭,歎口氣道:「我坦白告訴你吧,這是做夢!媽比爹更難說話!爹還記著你的恩情,說是要報答你。媽卻禁止我以後和你再見面了呢。她天天都在教訓我,要我謹遵禮法,恨不得我腳步不出閨門,乖乖地等著上花轎,這才是她的好女兒,你叫我如何向她說情?」

  穀涵虛道:「那麼令尊面前,是否還有挽回餘地?」

  嚴浣又歎了口氣,說道:「張家是爹爹的好朋友,他決不會許我退婚的。爹爹的脾氣雖然沒有媽的固執,也是個極愛面子的人。他認為是有辱門風的事情,怎樣說也沒有用。」

  嚴浣停了片刻,接著又道:「你這次在小金川幫了我爹爹這樣的大忙,我本以為事情可有轉機的,誰知還是一樣。嗯,說起來我倒想問一問你,那次怎會有這樣恰巧好讓你碰上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