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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嚴聲濤苦笑道:「我平生恩怨分明,決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說老實話,我約他相見,就是希望能夠探聽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可以報答他的恩惠的。不料待我知道他的來意之後,卻是令我大大為難了。無可奈何,我只好暗示給他知道,這件事情,我是沒法如他所願的了!」

  嚴夫人道:「他求你什麼?」嚴聲濤道:「他沒有親口求我,這樣的一樁事情,他當然也是不便親自和我說的。」吞吞吐吐,好像有點不大願意說出來的樣子。

  嚴夫人道:「究竟是什麼事情,在這裡的都不是外人,你說好了。」

  嚴聲濤道:「他攜來了青城派名宿玉峰道長的一封書信,信中吐露執柯之意。」嚴浣凝看靜聽,聽父親說到了「執柯」二字,不禁滿面飛紅。

  孟明霞忍不住說道:「哦,原來玉峰道長是為表姐做媒,那不是很好嗎!」心裡想道:「那姓穀的武功又高,人又英俊,而且又對姑父有恩,這豈不正是天作之合?」這些話她本來要說出來的,突然發覺姑父姑母的面色好像不對,她怔了一怔,話到口邊,終於咽下。

  嚴夫人白她一眼,似乎怪她多話,半晌,淡淡說道:「你表姐早已許了人了!」

  孟明霞尷尬之極,只好連忙說道:「恭喜表姐,原來表姐早已有了婆家,我還不知道呢。那人是誰?」

  嚴夫人道:「是你姑父一位好友的兒子,武當派的弟子張元吉。」

  嚴聲濤連下去說道:「看了這封信,我沒說什麼。和他閒聊了一會,這才告訴他道,明年二月初八,是小女出閣的日子,屆時希望他和玉峰道長來喝一杯水酒。嘿,嘿,他一聽這個消息,面上一陣青一陣紅,隨即就告辭了。我好生過意不去,但只是,什麼辦法呢?若是別的事情,赴湯蹈火,我也會給他辦到,要做咱們的女婿,那就只有盼望咱們再生一個女兒了。」當他說話之時,嚴夫人臉上像結了一層霜,嚴浣則低下了頭,不吭一聲。是以他故意說個笑話,緩和這冰冷的氣氛,可是一個人都沒有笑。

  嚴夫人冷冷說道:「浣兒,你是快要出嫁的女兒了,可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錯!這人雖然對你有恩,你見他一面,亦已盡了禮數,以後可以不必和他來往了!」

  嚴浣道:「媽,你信不過我,你就把我鎖起來吧!哼,我和他有什麼來往,今天不是爹爹叫我出去陪客,我還不如是誰來呢!」

  嚴夫人道:「我不過是為了防範未然,提醒你幾句,你就和我賭起氣來了。」

  嚴聲濤勸解道:「這件事情已成過去,大家都不必掛在心上,我料他今日一走之後,是決不會再來的了。」

  嚴夫人道:「我不掛在心上,只怕你會掛在心上,欠了人家的恩情,沒有報答,怎得心安?」

  嚴聲濤哈哈一笑,說道:「娘子不愧是我的知己,我這個人受不得人家的恩惠,尤其是小輩的恩惠,受了非報答不可。可惜咱們沒有第二個女兒。」

  嚴夫人看了孟明霞一眼,說道:「霞兒,你看這個人怎麼樣?」孟明霞道:「我和他又不相識,怎知他怎麼樣?不過他既然能夠幫助姑父脫險,武功自必是很高的。」

  嚴夫人道:「是呀,相貌也很不錯呢。唯一可慮之處就是還未知道他的來歷,不過這也不打緊,玉峰道長是你爹爹的好朋友,日後見了玉峰道長,問一問他就知道了。」

  孟明霞再笨也聽得懂姑母的意思,何況她並不笨,只是年紀小,不把男女之事放在心上而已,此時登時省悟,心道:「怪不得姑父一再問我有沒有婆家,原來是想叫我李代桃僵,替他報答人家的恩情。哼,那個人喜歡的是表姐,怎能叫我替代。姑父姑母未免也太不尊重我了。」她是個爽直無邪的少女,心裡不高興,臉上就顯露出來。讓她姑母自言自語,一句也不答腔。

  嚴浣道:「媽,你沒有什麼吩咐了吧,我想回房間了,表妹來到咱家作客,我也該盡點主人之道才是。表妹,你來我的房間看看好不好,你匆匆來到,我臨時沒有準備,但你我的身材也差不多,我想讓你試試我前兩年的衣裳,看看合不合身?將就穿幾天,我再給你做新的。還有你喜歡什麼,也望你不客氣告訴我。」

  孟明霞巴不得離開姑母,說道:「表姐用不著這麼客氣,一切聽表姐安排。姑父姑母,那麼我和表姐進去了。表姐一定會給我安排得妥當的,姑姑,你老人家就不必為我費神啦。」

  嚴夫人心裡想道:「明霞還是個小姑娘,談及她的終身大事,她自是難免害羞。反正她年紀小,這事等到她的爹爹回來,慢慢再說也還不遲。」於是說道:「好吧,你一路勞累,也該歇歇了。」

  表姐妹進了房間,嚴浣關上房門,「噗嗤」一笑,說道:「我媽這副脾氣,委實叫人難受。表妹,你給她囉唆了一頓,一定頭痛了,是嗎。」

  孟明霞笑道:「我爹爹的脾氣倒是很隨和的。不過姑姑雖然是對你嚴厲一些,也還是出於父母愛子女之心。」

  嚴浣道:「我真羡慕你有個好爹爹,我媽這麼樣的對我,是疼我也好,是管我也好,我可是受不了呢。」接著又笑了起來,說道:「我媽也很疼你呢,你聽懂了沒有,她剛才想給你做媒呢。你的意思怎麼樣?」

  孟明霞笑道:「那個人是向你求婚的,你的意思怎麼樣,你還沒有和我說呢?」

  嚴浣臉色一變,眼圈也紅了。孟明霞大為後悔,連忙說道:「表姐,我是信口和你開開玩笑的。說話不知輕重,你別見怪。」

  嚴浣道:「我當然不會怪你的,不過這樣的玩笑,以後還是少開為妙。免得給我媽聽見了,可又要教訓咱們一頓了。」

  孟明霞道:「是呀,我一時忘記,你還有幾個月就要做新娘子的了。表姐夫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武功人品必是上上之選,你們見過面沒有?」有一句話她險些問了出來:「表姐夫比那個人怎樣?」好在猛然一省,這才沒有再次失言。

  嚴浣低下了頭,說道:「是爹爹從小給我訂下的婚事,他來是來過的,我可沒有出去見他。咱們不談這個了,好不好,對啦,你爹爹號稱神劍震江湖,我可想向你學幾招劍法呢。」

  孟明霞心想:「看來她好像不大歡喜這門親事。」當下轉過話題,與表姐談論武功,兩人性情相近,甚為相得。

  孟明霞和表姐同睡一個房間,臨睡之前,嚴浣點起了一爐檀香,說道:「檀香有寧神的功效,我習慣了焚香睡覺的。」孟明霞吸了一口香氣,不覺打了個哈欠說道:「好舒服。我也很喜歡聞這香味,的確是有寧神催眠之功,我可真是想睡覺了。」嚴浣笑道:「你一路勞累,我就是想你安安逸逸睡上一覺呢。」

  一宿無話。第二日孟明霞一覺醒來,只見已是紅日當窗的時分,而且還是嚴浣將她叫醒的。孟明霞笑道:「這一覺睡得好長,我真變成了貪睡的懶姑娘了。」

  嚴浣道:「你走了這麼遠的路,其實我還應該讓你多睡一會的。不過我掛著想向你請教劍法,只好催你起來了。」孟明霞只道瞌睡是疲勞所至,也不怎樣在意。

  自此之後,每天都是一樣,表姐妹二人閑來無事,就到園中練武。嚴聲濤夫婦見她們甚為相得,也很歡喜。孟明霞每天向姑父姑母請兩次安,剩下的時間都是和表姐在一起。孟明霞知道表姐不大滿意姑父給她訂下的婚事,嚴夫人也因那天的事情鬧得不大愉快,因此一家人在一起時候,誰都避免再提起「那個人」來。

  孟明霞在姑母家中作客,除了有時討厭姑母的囉唆之外,日子倒是過得很快活。不過,過了幾天之後,有一件事情,倒是令她覺得有點奇怪,這就是每一天都像初來的第二天一樣,非得表姐將她叫醒,她就不會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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