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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楊婉卻在心裡想道:「這人的本來面目一定是個美少年,他這兩句詩雖然好似毫不在乎容貌,其實卻是耿耿於懷的。他自慰自解,也正就是自嘲自傷啊!」

  「蒙面人」接著歎了口氣,緩緩說道:「但世人多是以貌取人,像你們這樣不怕我相貌奇醜的恐怕不多。我還是只好做蒙面人吧。」說罷又蒙上了黑面巾,長笑聲中,飄然而去。

  明慧公主笑道:「我只道鎮國王子是天下第一醜漢,誰知道還有相貌比他更醜的。不過,這人倒也真有意思。但他武功這樣高,卻不知怎的會給人傷成這個模樣?」

  楊婉道:「這就叫做一山還有一山高了。」明慧公主道:「但傷他的人一定是個壞人,壞人有這樣高的本領,可就不是好事了。」楊婉點了點頭,道:「公主說得不錯。」驀地想起了李思南來,如今她已知道陽堅白是金國國師陽天雷的侄子,而陽堅白就是那晚去暗算李思南的人。

  楊婉禁不住想道:「要害南哥的壞人可真不少,有淳于周和屠龍,又有陽天雷叔侄,這些人都是武功極為高強的。他此去飛龍山,又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雖說有孟大俠暗中保護他,怕也是凶多吉少。」

  想至此處,楊婉恨不得插翼飛到飛龍山,縱然幫不了李思南的大忙,也可與他分擔禍福。當下說道:「天已大亮,我也應該走了。你們先去琅琊山,在屠鳳的山寨安頓下來,我再回來看你們。」明慧公主道:「但願你早日見著李公子,替我問候一聲。」兩人依依不捨而別。

  楊婉獨自趕路,越往北走,行人越少。楊婉心想:「聽那蒙面人所說,昨晚孟明霞碰上陽堅白這廝,而助她打敗陽堅白十九是褚雲峰。此事若然是真,這可真是出人意外了。不知他們會不會一路同行。褚雲峰是友是敵,尚未分明。不過,我倒是希望如那蒙面人所說,褚雲峰是個好人。」原來在楊婉的內心深處,多少對孟明霞還是有點猜忌,因此她希望褚雲峰是個好人,希望他們一路同行,會生情意。

  這日天氣奇寒,下了一場大雪,楊婉獨自前行,但見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雪地上連野獸的足印也沒一個。楊婉心想:「他們恐怕不是到飛龍山的了,不過他們若是同行的話,我卻是不怕碰見孟明霞了。」

  楊婉那裡知道,孟明霞也正是在找尋她,孟明霞渴望與她相見的心情,比她更甚。

  且說那晚孟明霞與褚雲峰從賀九公家裡逃出來,褚雲峰給她治好了傷,不待天明,便即趕路。

  褚雲峰是個精明幹練的人,料想陽堅白和賀九公一定還有黨羽,這次吃了虧,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孟明霞傷雖好了,武功尚未完全恢復,還是小心為上。因此,不走大路,選了一條比較荒僻的山路行走,避免給敵方發現行蹤。

  時節雖是春初,封山的冰雪尚未溶解,大路上都是行人稀少,何況山間僻道,更是沒有行人了。

  兩人性情相近,一路同行,不知不覺便似多年相識的朋友一般,毫無拘束了。

  褚雲峰見孟明霞不時地察看地上有無行人足跡,若有所思,不禁問道:「孟姑娘,你可是有什麼心事?」

  孟明霞道:「我在找尋一位朋友,她就是那晚高呼捉姦細的那個『小嘍兵』。」

  褚雲峰笑道:「對,你說過這個小嘍兵就是李思南的未婚妻子,是麼?那晚我在林中套取屠龍的秘密,給她誤會了。我也希望能夠見著她,向她解釋呢。」

  孟明霞道:「她多半是到飛龍山找李思南去的,我擔心她單身一人,倘若碰上了陽堅白這班人,可是很不妙啊!咱們現在走小路,恐怕難以與她相遇。」

  褚雲峰笑道:「陽堅白要的是像你一樣標緻的花姑娘,那位楊姑娘若然還是小嘍兵的打扮,保管沒有危險。」

  孟明霞嗔道:「你不知我心裡多麼著急,你卻和我說笑,她孤身一人,縱然沒有危險,我也是得見著她才能安心。」

  褚雲峰道:「既然她是到飛龍山的,遲早總會見著,現在急也沒用。你和那位楊姑娘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這一問勾起了孟明霞的心事,暗自想道:「你只知她對你有所誤會,卻不知她對我誤會更深。她為我而離開山寨,若果在路上有甚意外,叫我如何對得住李思南?」但因不便細說其中原委,只好默默地點了點頭。

  褚雲峰贊道:「孟姑娘,你對朋友真是熱心!」孟明霞嫣然一笑,說道:「你不也是一樣嗎?這次若不是有你暗中相助,我此刻那裡還能夠和你同行,恐怕早已給陽堅白捉去了。」

  褚雲峰心裡甜絲絲的,笑道:「你又來和我客氣了,嗯,又下雪啦,你冷不冷?」

  孟明霞笑道:「你當我是嬌生慣養的小姐麼,我在江南,難得看見這樣的雪景,就是再冷,又有何妨?嗯,你看這山上到處是雪樹銀花,儼如琉璃世界,真是美極了,美極了,咦,你怎麼倒好像不大欣賞,莫非你也有什麼心事麼?」

  褚雲峰道:「我在北方長大,這樣的雪景從小就看慣了。我從未到過江南,對你們江南的風景倒是心嚮往之呢!」接著搖頭晃腦地念道:「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孟明霞給他逗得越發忍俊不禁,「噗嗤」笑道:「瞧不出你倒是讀了滿肚子文章。」

  褚雲峰道:「我讀書不多,可是前人讚美江南風物的詩文卻太多了,只要隨便翻翻,都可以找到。現在是二月中旬,再過半個月,就是暮春時節了,在這裡看得見的只有梅花,鳥兒麼,更是連醜烏鴉都躲到巢裡,莫說群鶯亂飛了。我讀到的前人描寫江南風景的文章,卻不知幾時才能夠親自到江南看看,看看那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美景。」

  孟明霞笑道:「這還不容易,你來我家裡做客人吧,我可以給你作嚮導,帶你遊遍江南!」

  褚雲峰道:「真的麼,那麼我先謝謝你了,但盼這一天能夠早日來到。」孟明霞聽出他話中有話,不禁杏臉暈紅。

  褚雲峰笑道:「你又在想什麼心事了麼?」孟明霞道:「我只是記掛著楊姑娘,我的心事已經對你說了,那還有什麼心事了。倒是你的心事還未對我說呢。」

  褚雲峰心弦顫動,幾乎忍不住就要對她傾吐心事。但他們相識畢竟只有幾天,孟明霞雖說是落落大方,總也還有少女的矜持,孟明霞既然沒有表露心事,褚雲峰自也不敢冒昧。當下定了定神,笑道:「我是有一樁心事,就不知你能不能幫我的忙?」

  孟明霞心頭鹿撞,說道:「你要我幫什麼忙?」

  褚雲峰道:「我想請你們父女幫忙,打聽一個人。」

  孟明霞想不到他說的也是尋人之事,心頭方始平靜下來,可也有點失望,當下問道:「你要打聽的是什麼人?」

  褚雲峰道:「我有一位師叔,失蹤差不多二十年了,聽說是逃到江南去的,一直沒有消息。師父在同門之中,與他最為要好,極為掛念。令尊是名滿天下的江南大俠,交遊廣闊,江南的武林人物,令尊一定極為熟悉,是以我想問你打聽打聽。」

  孟明霞道:「你這位師叔叫什麼名字?」

  褚雲峰道:「師父這一輩都是以『天』字排行,四師叔姓耿,名天風。」

  孟明霞沉吟半晌,說道:「耿天風這名字我可沒有聽過。」

  褚雲峰道:「或許他已用了化名。不過俗語說得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耿師叔的本領是一拿一的高手,他到了江南,除非從未露過半點武功,否則總會有人知道。令尊是江南的武林泰斗,江南的武林人士,若然發現有外來高手,想必也會告訴他吧。孟姑娘,你從這方面回想一下,是否聽過有這樣的人物?」

  孟明霞道:「北方避難來的高手倒是有好幾個,但他們的來歷,爹爹都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似乎和你說的這位師叔都不符合。」當下說出那幾個人的姓名、來歷、年歲、派別,果然都不是耿天風。

  孟明霞道:「而且我爹爹和你師叔相識,你這位師叔失蹤之事,想必他也曾得知。若是得到什麼風聲,或是碰上可疑的人物,他一定會親自去查個水落石出,可是他從來沒有和我提過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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