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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她想起了與李思南在回國途中的一個雪夜,兩人忍受著饑寒,卻在憧憬著家室之樂。楊婉說她家裏藏書甚富,李思南說人生的樂事之時,就是雪夜關門讀書,如果再有一壺酒,一爐香,那就更其美妙了。楊婉笑說我可以給你暖酒,給你添香。說到此處,兩人不約而同地都唸出了古人「紅袖添香夜讀書」的詩句。

  回憶突然變了一杯苦酒。楊婉嘆了口氣,心裏想道:「如今給你紅袖添香的已是另有其人,不必我來服侍你了。」楊婉獨自踏雪前行,感覺一片冰冷。並非她的身體經受不起,而是雪花飄在她的身軀,冷在她的心頭。

  眼前是一片廝殺的寒冷景象,回憶卻又回到了風和日麗的春天。那一天她躲在李思南那條村子的山坡上,眼看著李思南和孟明霞雙雙走過小橋,李思南摘下幾朵野花,拋入河中,片片落花,隨波而逝。她聽得李思南的一聲長嘆,她聽得小河流的嗚咽。「傷心橋下春波綠,曾見驚鴻掠影來。那時南哥在想著什麼心事呢?他是決計不會知道我就躲在他的身邊的,他的傷心當然不是做給我看。唉,莫非他的確是還沒有忘記我,他在想起我們曾經做過的往事?」心中微感暖意,但隨即又在自笑自憐:「這不過是我的癡心妄想罷了,南哥是有了新人,還會記得舊人?」

  回憶裏的「春天」比嚴冬更冷,楊婉一聲長嘆:「我還在想這些幹嘛!」猛一抬頭只見白雪皚皚的山頭有一座古廟,自己不知不覺之間,已是走到古廟之前了。

  楊婉禁不住又想起了那個雪夜和李思南躲在磨房烤火的事,就是那天晚上,她認識屠鳳的。想不到只幾個月功夫,一件件的事情變化得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如今她是悄悄地離開了屠鳳山寨,只影孤身地走到這裏來了。「反正我不到宿頭,就暫時在這破廟過一晚吧。」楊婉心想。

  楊婉走進廟門,只見地上有一堆火,柴都燒得差不多變成炭了,但還在吐著微弱的火苗,尚未完全熄滅。

  楊婉看見廟裏並沒有人,心裏想道:「想必是北方逃難的難民曾在這裏歇過,已經走了。說不定也可能是叫化子。但在這樣的寒夜,他們既然生了火,卻又為何不在廟裏住一晚呢?」楊婉猜想不透,隨手加了幾塊乾柴,把火重新燒旺起來,想道:「我現在穿的是小嘍兵的破舊衣裳,滿身塵土,看來大約也像個難民了。就是有人回來,我也不必避忌。」

  這晚的情景太像她與李思南在磨房烤火的那一夜了,除了一處是磨房,一處有古廟之外,所不同的,只是此際她的身邊並沒有一個李思南。

  楊婉正自浮想聯翩,忽聽得有三下掌聲,兩長一短,這掌聲是對正廟門的方向傳來的。授著東西兩面,也傳來這樣的三下掌聲。

  楊婉多少有點江湖經驗,一聽便知這些人是以掌聲作為暗號,不禁吃了一驚,心道:「原來是黑道中人在這裏聚會。」

  若是普通的難民,楊婉不用躲避,但來的是黑道中人,楊婉就不能不暫且一躲了。須知黑道中人,是最忌給外人知道他們的秘密的。

  這座神廟破舊不堪,但神龕卻還相當完整。那尊坐著的神像,比楊婉站起來還高一個頭,而且還有帳幔遮掩。楊婉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只好揭開帳幔,躲到神像後面。

  剛剛躲好,腳步聲已經進了廟門。楊婉偷窺出去,只見來的是三個粗豪漢子,中間一個面有刀疤的漢子「咦」了一聲,說道:「你們剛才已經來過了麼?」為首的那人說道:「沒有呀。熊大哥,你為何有此一問?」

  那熊大哥道:「我好像記得出來之時,並未添上柴火,不該燒得這樣旺的。」左首的那人說道:「或者是賀九公來過了。他和你都是這兒的地主。」那熊大哥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一定是九公他老人家。」

  右首的那人道:「九公找我們來,不知為了何事?」那熊大哥尚未回答,左首的那人已在叫道:「九公來了!」

  賀九公也是和兩個人同來,先來的那三個人向他行過了禮,其中兩人問道:「賀大娘呢?」賀九公道:「昨晚我們搬了家,她留在家裏。」那個姓熊的笑道:「九公家裏來了貴客,你們兩位尚未知道麼?」

  那兩人道:「不知是那位貴客?」賀九公道:「待會兒再說。熊老大,你把今晚之事告訴了他們沒有?」正是:

  何處潛來神秘客,狐群狗黨敢興波?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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