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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蒙面人道:「是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女子,名叫孟明霞,是江南大俠孟少剛的女兒。」接著笑道:「初時我還以為你是孟姑娘呢,誰知跟蹤錯了。不過錯得也是正好。」

  楊婉喜道:「原來你是孟明霞的朋友。」蒙面人道:「談不上是朋友,不過我和她父親相識,與她卻只是見過一兩次面,你認識她?」

  楊婉笑道:「何只認識?幾天之前,我還和她同在一起呢。此際,她和她的父親已經往飛龍山去了。你是不是要找他們父女?」

  蒙面人道:「我並不想特地去找她。見了面請你替我向孟大俠問候一聲,說是曾經碰見過這樣一個人,孟大俠就會知道的。」楊婉心裡想道:「我可不願在孟明霞眼前露面。不過,我總是不能永遠瞞著南哥的,瞞不過南哥,當然也就瞞不過她了。」為了不願讓這蒙面人失望,於是也就答應下來。

  楊婉想了一想,又再問道:「你剛才說跟蹤錯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蒙面人道:「孟姑娘昨晚曾在這個縣城露面,當晚縣城裡就發生一宗採花案子,可惜我沒碰上,不過,大致的情形我卻打聽到了。這件案子是在賀九公家裡發生的,賀九公是個隱藏的江湖大盜,也是附近這幾縣的黑道頭子,平生作惡多端,不問可知,這是他安排下的陷阱了。不過,聽說這次這採花賊和賀九公夫妻卻是吃了大虧。在他家寄宿的女客人不知怎的得了一個少年俠士之助,不但逃出虎口,而且殺得那採花賊大敗而逃。賀九公行藏敗露,也嚇得連夜逃走,另找地方躲藏,不敢再回家裡。」

  楊婉聽了,不禁說道:「這可就有點奇怪了。」蒙面人道:「奇怪什麼?」楊婉道:「那女的想必是孟女俠了。但那男的──」蒙面人道:「聽陽堅白剛才的口氣,那裡的似乎是一個名叫褚雲峰的人,否則這廝不會將我誤認作他,而且在話語之中,透露出曾吃過那姓褚的虧。」

  楊婉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是這樣想,因此才覺得奇怪。」

  蒙面人詫道:「這卻為何?明霞和那姓褚的同在一起,有何不對?」

  楊婉道:「據我所知,褚雲峰與孟明霞恐怕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蒙面人道:「哦,那麼這姓褚的是什麼人,你是知道的了?」

  楊婉道:「我對他的來歷毫無所知。不過前幾天在琅琊山上,曾發生過兩樁事情,與這姓褚的有關。他的行徑十分古怪,大家疑心他可能是私通蒙古的奸細。」

  蒙面人道:「私通蒙古的奸細?不會吧!那兩樁事情你可以說給我聽麼?」

  楊婉道:「前幾天琅琊山上有個綠林大會,推舉盟主。」蒙面人插口道:「這件事我已知道,聽說一方是武林中後起之秀的少年俠士李思南,一方是綠林中早已成名的人物淳于周。」

  楊婉接下去說道:「鬥到半場,褚雲峰突然出現,大家都不知道他的來歷,他卻幫李思南打敗了對方的一名高手,又和對方的劍術大名家柳洞天鬥了一個和局。李思南奪得盟主,得他助力不少。」

  蒙面人道:「這麼說,褚雲峰不也是俠義道麼?何以你又說他和孟女俠不是同一道?」

  楊婉道:「但他當晚又與屠龍私會,屠龍這廝已經證實了是蒙古的奸細,那晚我無意之中偷聽到他們的說話,他們還在合謀篡奪琅琊山寨主之位呢。嗯,我忘記告訴你屠龍就是琅琊山女寨主屠鳳的哥哥,他們兄妹是各走各路,大不相同的。」

  蒙面人道:「既然這樣,這就真是有點奇怪了。不過,說不定也許褚雲峰是想套取屠龍的秘密。如果他當真是奸細的話,昨晚他就不會和陽堅白作對了。又即使昨晚那個男的是另一個人,但陽堅白那樣痛恨他,也可以證明他不是奸細了。」

  楊婉說道:「這姓褚的行蹤詭秘,我也摸不清他的底細。你要不要到琅琊山去訪查訪查,探個水落石出。」

  蒙面人說道:「我是想打探這個褚雲峰的底細的,昨日我就是因為想要找尋他們,以致跟蹤錯了。不過,目前我還不能到琅琊山去。我想褚雲峰也未必與孟明霞就回轉山寨去的。」

  楊婉說道:「既然閣下另有要事,我自是不便相強。不過,你若是找不著他們,不妨到琅琊山打聽消息。」

  蒙面人點了點頭,說道:「楊姑娘,多謝你告訴我這許多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時候不早,我也應該走了,咱們後會有期。」

  阿蓋忽地上來,說道:「我交了你這樣一位好朋友,心裡很是歡喜,請你接受我一點敬意。」阿蓋手裡拿著一條白色的絲巾。蒙面人知道這是蒙古人的禮節,送手帕名為「獻哈達」,是對朋友表示尊敬的。

  蒙面人道:「你是我第一個蒙古朋友,我得有你這樣的好漢子做朋友,我也是很高興的。但抱歉我可沒有什麼禮物給你。」當下接過那條手帕,按照蒙古的禮節,與阿蓋擁抱。

  忽聽得蒙面人叫道:「你、你幹什麼?」忽地一掌推開阿蓋。原來阿蓋和他擁抱之際,突然扯下他的蒙面巾,大家都沒想到阿蓋傻裡傻氣的,會突然來這麼一下。

  面巾揭開,卡麗絲和明慧公主不覺「啊呀」一聲,叫了出來。阿蓋也嚇得呆了。楊婉雖然沒有失聲驚呼,但見了這人的真面目,也是有點不寒而慄。不過,因為她素有教養,才能忍著。

  這人的相貌奇醜,簡直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只見他臉上幾道傷痕,縱橫交錯,就如十字路口的車軌一般。由於傷疤凹凸不平,臉上的肌肉也因而扭曲變形,令人一看就覺得恐怖,不敢再多看一眼。

  楊婉初時還有幾分懷疑他是褚雲峰的,此際見了他的「尊容」,當然知道不是了。同時楊婉也才明白,他為什麼要蒙面的緣故了。「他是恐怕嚇慌了別人,還不僅僅是因為不願意讓陽堅白知道吧?」楊婉心想。

  阿蓋給他一掌推開,呆了一呆,訥訥說道:「對不住,我,我不知道……我們蒙古人交朋友,是、是這樣的……」他拙於言語,不知如何才能表示心中的歉意。

  原來阿蓋心地單純,在他的想法是:「我和他做了朋友,豈能連他的相貌是怎麼樣都不知道。對敵人或需遮瞞,對朋友應該可以剖心相見,何況面目呢?」草原上的牧民最重友誼,朋友之間,是什麼都可以坦白的。是以阿蓋一時高興忘形,根據自己的想法,不覺就把他的面巾揭了下來。

  「蒙面人」苦笑道:「我不怪你。其實我又何必自慚形穢呢?我這個模樣並非生來的,但既然變成了這個樣子,給人看看,又有何妨?阿蓋,你害怕我嗎?」

  阿蓋坦然說道:「你面貌醜陋,心地很好。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怎會怕你?」

  「蒙面人」仰大大笑,朗聲吟道:「宋玉潘安何足道,人間難得熱心腸,你不嫌我醜陋,我很高興!」

  阿蓋不懂詩意,見他高興,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下來,也就跟著他傻裡傻氣地說道:「你不怪我,我也是很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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