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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孟明霞恍然大悟,說道:「原來爹爹和你的師父是好朋友,這就怪不得了。」褚雲峰詫道:「什麼怪不得?」孟明霞道:「待會兒我再和你說,先說你的吧。」

  褚雲峰道:「那兩天我剛好不在家,令尊勸告家師的說話是師父後來告訴我的。

  「令尊先問家師:『你到大都見了陽天雷,是打算光明正大的向他挑戰呢,還是暗中行刺?』家師說:『我和陽天雷是同一輩分的師兄弟,他與我又有代師傳藝之恩,如今我雖然是大義滅親,也不能採用暗殺的手段。』令尊說:『那麼你是打算直斥其非,光明正大的打出清理師門的旗號,然後才與他動手的了?』家師說:『不錯,我的打算正是這樣,』於是令尊就問家師:『你有沒有取勝的把握?』家師坦然說道:『沒有。但我現在已給師兄逼得無路可走,除了與他拼掉一命,還有什麼辦法。』

  「令尊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個好辦法。老實說,即使你能拼掉陽天雷,我也不敢贊同。』家師道:『那麼依你之見如何?』令尊道:『依我之見,不如由令徒替代你,假意做陽天雷的手下。』家師道:『你的意思可是叫雲峰去暗殺他?不錯,漢賊不兩立,按照江湖規矩,晚一輩倒是可以用暗殺的手段,不致招人非議,不過,雲峰的本領和陽天雷差得更遠,暗殺決不會成功。』

  「令尊又搖了搖頭,說道:『殺了一個陽天雷,還會有第二個陽天雷。暗殺就算成功,也沒有什麼大用。我不是這個意思。』

  「令尊這才詳細他說出了他的計畫,他說:『陽天雷最可惡之處,不僅是在於他背叛師門,而是在於他助紂為虐,為金虜搜捕抗金的義士和對付義軍,是麼?』家師道:『不錯。』令尊道:『因此,我的意思是要令徒埋伏在敵人的心臟作為我方的耳目。這不是比只殺掉一個陽天雷有用得多麼?』

  「家師道:『主意不錯,但只怕陽天雷不肯讓峰兒替我。』令尊道:『你並無子女,這個徙弟你待他比兒子還親,陽天雷是知道的。他的武功也已得了你的真傳,陽天雷怎會不要他呢?老實說,如果我是陽天雷的話,我就寧願要你的徒弟,不願要你。因為你是他的師弟,脾氣倔強,且又上了年紀,他自己也應知道要指揮你是不易得心應手的。但對一個晚一輩的師侄,他就可以任意差遣了。比如說,他若有事要一個人為他效奔走之勞,當然是選年輕力壯的令徒,難道好意思差遣一把年紀的你麼?令徒在他掌握之中,他也不會怕你造反。依我看來,這條計畫多半是行得通的。再說,即使行不通,也可以作為緩兵之計,讓咱們可以從容的再想別個辦法。』」

  孟明霞笑道:「怪不得陽堅白那廝罵你不是個好東西,想必你已是依計而行了。」

  褚雲峰道:「正是。我依令尊之計,到了大都見陽天雷,他果然把我留了下來,准我替代師父,還送了我一個二等侍衛的職銜呢。」

  「我在他的總管府混了兩年多,倒也探聽得不少消息,好幾次他要緝捕抗金義士,都給我事先通風報信放掉了。大都的丐幫分舵和我是有聯絡的,每一次我都把消息很巧妙的送出去,自己從不露面。」

  孟明霞道:「但這樣的事情一多,陽天雷豈能沒有懷疑?」

  褚雲峰道:「你料得不錯,這也就是我為什麼要出走的原因了。但起初他還未曾懷疑是我的,冤枉殺了他的兩個手下,漸漸就懷疑到我的身上了。我發覺不妙,在他下手之前的某一天晚上,趁他入金宮值夜的機會,偽造出差的公文,連夜逃出大都。」

  孟明霞道:「你逃出大都,就逕自投奔屠鳳的山寨麼?你是不是知道我的爹爹會來的?」

  褚雲峰道:「這倒不是。不過,淳于周和屠龍私通蒙古,我卻是知道的。」

  孟明霞道:「這麼說,你是要來告密的了,是麼?」

  褚雲峰點了點頭,接下去說道:「但我因為不知屠鳳的真意,只恐她偏袒哥哥,故此我不敢冒昧向她告密,打算看清楚了再說。

  「我到了琅琊山不過三天,就碰上了武林大會。此會一開,我才知道屠鳳是個深明大義的女中豪傑,顧慮方始打消。但此時已是用不著我來告密,你和李盟主在會上已經揭發了他們的私通蒙古韃子的勾當啦。」

  孟明霞道:「何以你那一晚不參加慶功宴呢?」

  褚雲峰道:「我在陽天雷的總管府上,有一次曾見過飛龍山的二寨主前來拜會陽天雷。陽天雷一面做金國的國師,一面和蒙古韃子勾搭,因此我懷疑飛龍山的竇寨主恐怕也是與他們一路的人,但還沒有得到證實。

  「那一晚飛龍山派遣使者來向屠鳳求援,我想如果我的懷疑屬實,屠龍一定是知道內情的。我要從屠龍口中套出實話,又想知道他回琅琊山還有什麼別的目的,所以我必須找尋機會,與屠龍私下見面。若是參加你們的慶功宴,我這計畫就行不通了。」

  孟明霞道:「給李思南那封揭發飛龍山詭計之信,想必也是你寫的了。」

  褚雲峰道:「不錯,但可惜我與屠龍私會之時,給楊姑娘撞破,當時的情形,個中曲折,決不能容我自辯,故此我只好暫且躲避了。」

  孟明霞笑道:「那一晚連我也以為你是奸細呢,真是委屈你了。倒是我的爹爹好像知道是你似的,很為你說了一些好話,叫我們不要妄起疑心,在真相未曾大白之前,切不可冤枉了好人!」

  褚雲峰詫道:「真的麼,這可是有點奇怪了!」

  孟明霞道:「你奇怪什麼?」

  褚雲峰道:「那一天你爹爹並沒有見到我,而且就算他見到我,只怕他也不會認識我的。」

  孟明霞道:「為什麼?」

  褚雲峰道:「令尊與家師雖是好友,但卻不是時常見面的。自我投入師門之後,據我所知,令尊前後不過來過三次,第一次他來的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子,只有八九歲大,名字也不是現在的名字。第二第三次我恰巧都不在家,錯過了與令尊見面的機會。因此,即使他現在見到我,他又怎麼會知道我就是那個小孩子呢。」

  孟明霞想了一想,說道:「令師尊姓大名?」

  褚雲峰說了師父的名字,孟明霞道:「哦,原來是華天虹華老前輩。家父曾和我說過令師,據說令師博學多才,琴棋詩書,醫術星相,無一不精。想必你也學到今師的許多本領了!」

  諸雲峰笑道:「別人為此羡慕家師,家師卻是常常後悔,他說若不是當年所好的雜學太多,他的武功也不至於趕不上陽天雷了。因此,他只是督促我勤練武功,不許我多務雜學。」

  孟明霞道:「讀書寫字,他總是要教你的吧?」

  褚雲峰笑道:「這個當然是要教,要不然我豈不是變成了開眼瞎子了。但我讀過的書也不過是一部論語,幾本拳經,什麼詩詞歌賦,我是一概不懂的。」

  孟明霞道:「你師父教你寫字,你的書法總是和他相似的了?」

  褚雲峰恍然大悟,說道:「想必是令尊看了我留給李盟主的那封信了?他從這封信的書法,可能猜到了我的來歷。」接著又笑道:「但我的書法比起師父他老人家可也還差得遠呢!」

  孟明霞笑道:「我想也是。這樣所以爹爹不敢馬上斷定就是你。嗯,真想不到在這裡會見到你,他日我和你一同去見爹爹,他知道是你,一定十分歡喜的。你到了這裡多久了?是因為知道有採花賊冒你的名,才在這裡逗留的麼?」

  褚雲峰道:「不錯。其實在今晚之前,我已經猜到幾分是誰冒充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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